井水是在后半夜涨起来的。
我正蹲在柜台后面,借着昏黄的灯光补《阴阳账簿》的封皮,那本账簿的边角已经磨损得厉害,每一页都记录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陈小曼白天送来的卤煮还在胃里翻腾,那股子浓重的蒜香混着肉味,此刻却让我隐隐感到不安。电子香幽蓝的火苗突然蹿起三寸高,青烟在半空扭成个问号,直勾勾戳向天井方向,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不祥之事。
保温桶里剩下的肺头突然开始蠕动,在铝皮盒子里撞出“咚咚”闷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蠢蠢欲动。我心中一紧,难道这卤煮里真有什么古怪?
“又偷喝井水了?”爷爷裹着印满符咒的床单冲进铺面,他走路带风,缺指的手攥着铜钱剑,剑穗上的铃铛比他还哑巴,一声不吭。老头裤腰上别着的八卦镜突然“咔”地裂了条缝,镜面映出巷口卤煮摊的轮廓——陈小曼家铺子的卷帘门紧闭着,门前却积了滩反光的水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三缕青烟突然拧成麻绳勒住脖子。那烟丝冷得像往气管里塞冰碴,我呼吸困难,视线模糊间瞥见井水漫过门槛,红嫁衣的广袖在水面漂成个“囚”字,仿佛要将我囚禁在这无尽的恐惧之中。保温桶“咣当”翻倒在地,泡发的肺头滚进井水里,滋啦冒出带着卤煮味的白烟,那味道让我胃里一阵翻涌。
“闭气!”爷爷甩来的搪瓷缸擦着我耳朵飞过,缸底“1984年先进工作者”奖章闪过青光,那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青烟被罩住的刹那,井水突然漫到脚踝,腥臭味里混着陈小曼特制的蒜汁味儿,那味道让我几乎要呕吐出来。我脖子上的勒痕已经紫得发黑,活像被烙了条蜈蚣,疼痛让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老头把黑狗血泼在缸底,电子香“噼啪”爆出团绿火,那火焰在黑暗中跳跃着,仿佛有生命一般。烧焦的头发味中,我瞥见柜台玻璃罐里的牛眼泪正在沸腾,那牛眼泪本是用来开阴阳眼的,此刻却像被什么力量操控着一般。白天陈小曼俯身放卤煮时,她的倒影曾在那罐子里停留过,难道这一切都和她有关?
“这烟成精了?”我摸着喉结咳嗽,声音沙哑得可怕。井沿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抓痕,指甲缝里嵌着蔫巴的白海棠花瓣,那花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美,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爷爷寿衣下摆突然垂下截铁链,和井口崩断的锁龙链一模一样,我心中一惊,难道这井底真的锁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香灰受潮……”爷爷的话没说完,巷口传来卷帘门被砸的巨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们冲到店门口时,陈小曼家的卤煮摊正在月光下冒热气——明明打烊的铺子,汤锅里却翻滚着黑红的卤汁,那卤汁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挂在门框上的围裙在夜风里摇晃,后腰位置的油渍透出锁眼状的暗红痕迹,那痕迹让我心中一紧,难道这就是一切的根源?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井水漫到了柜台边。红嫁衣的袖管缠住我脚踝时,我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仿佛要将我拖入无尽的深渊。账簿“哗啦啦”自动翻开,陈小曼的名字正被血丝缠成茧状,那名字在血丝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我摸出爷爷藏在纸人肚子里的二锅头猛灌一口,烈酒灼喉的刹那,我听见巷口卤煮摊的汤锅发出铁链崩断的轰鸣,那声音让我心中一颤,难道这井底的孽障真的要冲破束缚了?
“扣头上!”爷爷把搪瓷缸甩过来,那搪瓷缸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稳稳地落在我手中。缸底奖章烫得我天灵盖发麻,嫁衣袖口“滋啦”燃起幽蓝火焰,那火焰在黑暗中跳跃着,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火光中浮现出陈小曼家紧闭的卷帘门——门缝里渗出黑红的卤汁,正顺着地沟流向我们天井的锁龙井,那卤汁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带着无尽的怨念和诅咒。我望着那卤汁,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