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的晨雾像液态汞一样在峡谷间流动，**月站在民宿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快门。天气预报APP在十分钟前发出双重警报——南部火山喷发与极光指数爆表同时出现，这种矛盾的天象百年难遇。
"咖啡要凉了。"
谢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月转身时，他正将蓝莓酱抹在烤得焦脆的黑麦面包上，手术般精确地沿着对角线切开。这个动作他重复了十七天，自从医生在视频会诊里说"心肌纤维化已经影响消化系统"之后。
"法格拉达尔火山喷发了。"她将平板电脑转向他，屏幕上岩浆正吞没教堂附近的公路，"雷克雅未克大教堂被列入了危险区。"
陶瓷刀在砧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谢屿拾起掉落的刀片，逆光中他的指关节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气象局预测喷发会持续多久？"
"至少两周。"**月故意把咖啡杯搁在火山新闻旁边，"看来你的预见要落空了。"
谢屿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几点猩红。他迅速用纸巾捂住嘴，但**月已经看见血丝在他虎口处蜿蜒如细小的红色溪流。当她冲过去时，他侧身避开，将染血的纸巾团成球扔进垃圾桶。
"今天要拍的冰洞在瓦特纳冰川西侧。"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指向地图，"需要徒步穿过三个冰碛平原。"
阳光穿透雾霭照在餐桌上，那瓶蓝莓酱的玻璃折射出诡异的紫光。**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太细了，她能圈住他凸起的腕骨还余出半寸。药盒从谢屿袖袋滑落，里面只剩三片白色药丸。
"这就是你说的'药还够'？"她声音发颤。
谢屿轻轻抽回手，从冰箱取出预制的便当盒。"火山灰富含矿物质，对摄影来说是难得的柔光剂。"他打开盒子，里面是摆成北极熊形状的饭团，"我做了午餐。"
这种刻意为之的若无其事比争吵更令人窒息。**月抓起登山包往外走，在玄关处踢翻了氧气瓶。钢制瓶身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像某种压抑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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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川徒步比预计的艰难十倍。
融雪形成的暗河在冰层下咆哮，冰镐凿下去的每一寸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月走在前面开路，每隔五分钟就回头确认谢屿的状态。他走得很慢，但步态平稳，镜头盖在腰间有节奏地晃动，像某种生命倒计时装置。
"前面就是'时间裂隙'。"向导指着前方突然出现的蓝色冰洞，"去年冰川移动才形成的，你们是第一批访客。"
冰洞入口宛如巨兽张开的咽喉，内部折射出幽蓝的魔幻光线。**月弯腰钻进去的瞬间，某种既视感击中了她——梦里那个苍白男人站立的地方不是教堂，而是这里。
"小心边缘。"谢屿的声音在冰壁间形成诡异的回声。他蹲下身系紧她的冰爪带，睫毛上挂着霜粒。"冰裂隙比看起来深得多。"
洞顶垂下的冰棱像倒悬的利剑。**月调整相机参数时，发现谢屿正用地质锤敲击洞壁，收集冰芯样本放入密封袋。
"什么时候对冰川学感兴趣了？"她问。
"心肌纤维化的研究需要极端环境数据。"他将样本袋编号收好，"这些冰层里可能藏着——"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这次鲜血直接从他鼻腔涌出，在冰面上溅开成放射状的红星。**月冲过去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手套立刻被温热的液体浸透。
"结束考察。"她对着对讲机喊向导，"现在立刻返回！"
谢屿却按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等等。"他喘息着指向冰洞深处，"你看那里。"
在层层叠叠的冰墙后方，一束极光正透过冰层折射进来，将整个洞穴染成流动的翡翠色。更惊人的是，光线在特定角度下，竟在冰壁上投射出教堂尖顶的轮廓——与雷克雅未克大教堂完全一致。
"这不可能......"**月伸手触碰那个光影教堂，冰凉的触感真实得可怕。
"冰晶的布拉格衍射。"谢屿抹去下巴的血迹，"火山灰进入大气层改变了光的折射率。"他突然笑起来，"看来命运很幽默，给我造了个替代场景。"
极光在冰穹顶流转，将他的瞳孔照得近乎透明。**月突然明白，死亡预见的场所从来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教堂，而是任何能形成特定光效的地方。
返程时谢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每走几百米就要停下吸氧。在第三个休息点，向导悄悄把**月拉到一边："他的血氧浓度只有82%，再往前会有生命危险。"
"叫救援直升机。"她掏出卫星电话。
"火山喷发导致所有直升机去支援疏散了。"向导摇头，"我们得自己走到二号营地。"
暮色四合时，谢屿的状况急剧恶化。他开始出现谵妄症状，时而用德语说胡话，时而盯着虚空微笑。**月半扶半背着他前行，感受到他胸腔里不规则的心跳像坏掉的引擎。
"青月。"他突然清醒过来，声音轻得像雪落，"我改主意了，想回雷克雅未克。"
"现在？"
"嗯。"他咳出一口血沫，"去真正的教堂。"
**月僵在原地。月光照在谢屿脸上，她看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迷路的人终于看见了灯塔。
"你又在预见了？"她声音发抖。
谢屿摇头，从贴身口袋掏出一枚戒指。素净的白金指环内侧刻着两个字母：QY。
"三年前在慕尼黑订制的。"他将戒指放进她掌心，"本来打算......在新年夜给你。"
戒指沾着他的体温和血迹，沉甸甸地压在**月手心。远处传来冰层断裂的轰鸣，像大地在撕开伤口。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她攥紧戒指，"把我引到冰岛，然后在一个该死的教堂里......"
"不。"谢屿打断她，"我原本打算活下来的。"
极光突然大盛，绿光照亮他惨白的脸。**月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道陈年疤痕，形状与戒指完全吻合——他早已偷偷戴过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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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他们滞留在临时避难所，极光风暴导致所有通讯中断。谢屿躺在睡袋里输液，向导从医疗箱翻出的强心剂暂时稳住了他的心率。**月坐在床边整理他的笔记本，发现里面夹着张皱巴巴的传真：
【基因治疗临床试验批件】
申请人：谢屿
项目编号：CX-2100
备注：采用患者自体冰川微生物改良株进行心肌纤维化逆转治疗（基于瓦特纳冰川冰芯样本ST-77）
日期是明天。
"所以你收集冰芯是为了......"
"制造药物。"谢屿闭着眼微笑，"很讽刺吧？可能治愈我的东西，就长在我会死的地方。"
窗外极光如瀑布倾泻，在雪地上投下跳动的光斑。**月突然翻出相机，导出他们在灯塔拍的照片。放大北极狐那张的背景，在冰川裂隙边缘，确实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天你就知道了？"她指着那个白点。
谢屿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变得又浅又快，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开始出现危险的室颤波形。**月翻出他背包里的药盒——最后三片药不翼而飞。
"你什么时候......"
"蓝莓酱里。"他虚弱地眨眼，"味道还不错。"
**月掀开垃圾桶，发现三个空药板铝箔。她计算时间，从早餐到现在已经过了八小时，远超心脏负荷极限。
"为什么？"她揪住他的衣领，"明明临床试验就在明天！"
谢屿的瞳孔开始扩散，但嘴角挂着奇异的微笑。"今天下午......在冰洞里......"他艰难地吞咽，"我看见新的预见了......"
"什么？"
"你站在......"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摄影展......获奖台上......"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月疯狂按压呼叫铃，同时扯开谢屿的衣领做心肺复苏。他的肋骨在她掌心下脆弱得像鸟笼，每一次按压都可能造成骨折。
"别睡！看着我！"她嘶吼着，眼泪砸在他青灰的脸上，"你说过要打破预见的！"
谢屿的右手突然抬起，颤抖的指尖触碰到她挂在颈间的戒指。极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戒指标记投射在天花板上——放大数十倍的光影，赫然是雷克雅未克大教堂的轮廓。
"你看......"他气若游丝，"......还是教堂......"
监护仪拉平成一条直线。**月发疯似地继续按压，直到向导强行拉开她。在最后的意识里，谢屿的左手从床边垂下，腕间的月牙胎记在雪地反射的冷光中，渐渐褪成苍白的肤色。
屋外，极光突然变幻成血红色，仿佛天空被撕开一道伤口。远处传来冰崩的巨响，像是世界尽头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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