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宫的长廊,是紫烟走向地狱的甬道。
暮春的夜风裹挟着梅雨前的潮湿,贴着青石板地面蜿蜒前行。紫烟跪在永宁宫廊下,十指死死抠进石缝里,指甲断裂的痛楚竟比不过喉间的窒息。
三日前,这里还缀满宫灯,绣金线的纱帐在夜风中摇曳如云;此刻却只剩一盏昏黄的宫灯,在风中晃荡着投下她扭曲的影子——那曾是盛宠的贵妃的影子,如今却像被揉皱的纸团,瘫软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紫烟勾结巫医,谋害皇嗣,罪无可赦,赐三尺白绫,即刻行刑!
钦此!"太监李德全的声音尖锐如刀,划破死寂的夜色。紫烟的瞳孔剧烈收缩,想起那碗被皇后调换的堕胎药——药碗是素白瓷的,碗底却刻碗底却刻着与她贴身玉佩一模一样的牡丹纹。
当时她捧着碗的手还在发抖,皇帝却已抱着血淋淋的孩子冲进来,龙袍溅满血渍,像一团燃烧的烈火。
"朕的皇子!朕的皇子啊!"皇帝的嘶吼犹在耳畔,可紫烟甚至来不及解释,就被侍卫架去了冷宫。
此刻回想起来,那碗药里掺着的红花,怕是早就被下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刽子手将白绫套在她脖子上时,月光恰好被乌云吞没。紫烟突然看清了眼前人的脸——竟是三年前被她杖毙的采药宫女春杏!
那张脸腐烂得只剩白骨,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的磷火,下颌骨咔嗒作响,仿佛在咀嚼着什么。
她记得春杏临死前跪在雨中哭喊:"娘娘,您说会护着我全家..."白绫骤然收紧,紫烟的喉头挤出最后的嘶吼。
她挣扎着望向昭阳殿的方向,那里曾亮着皇帝承诺要给她一生的烛火,此刻却漆黑如墨,唯有檐角的风铃在夜风中叮咚作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叩问苍天。
随着脖颈被勒断的脆响,紫烟的魂魄从躯壳里飘了出来。她看见自己的尸体缓缓变成青紫色,七窍里渗出黑血,在白玉阶上蜿蜒成诡异的符文。
那些血珠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沿着长廊的缝隙爬向各个宫殿,所过之处砖石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将廊柱裹成墨绿色的囚笼。
"本宫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紫烟的魂魄在夜风中凝结成实质,猩红的嫁衣被怨气鼓动得猎猎作响。
嫁衣上的金丝凤凰早已褪色,却仍倔强地昂着头,像在无声控诉。
她想起入宫那日,也是这样穿着红裙,在百官的跪拜中走向金銮殿。那时的紫烟还是镇北侯府的嫡女,额间贴着金箔剪成的海棠花,坐在十六抬的凤辇上。銮驾行至承天门时,她听见百姓山呼万岁,却不知自己正踏入一座吃人的牢笼。
冷宫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被剥去华服后,她裹着粗布麻衣蜷缩在墙角。老鼠啃食着她掉落的发簪,蟑螂在发霉的床榻上爬行。
最可怕的是那碗堕胎药——药渣里分明有蜈蚣的残肢!可当她捧着药碗去找皇帝时,御医却跪地痛哭:"娘娘,这药分明是保胎的安胎丸啊!"
"你们都在骗我..."紫烟的魂魄飘过御花园,看见自己的血珠正沿着宫墙蔓延。
太液池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倒映出无数扭曲的脸:有被皇后毒死的淑妃,有被杖毙的宫女,还有那个被皇帝亲手摔在地上的皇子...
她停在昭阳殿外,透过雕花窗棂看见龙榻上的皇帝。他蜷缩在锦被里,额头渗出冷汗,显然被噩梦纠缠。
紫烟的怨气几乎要冲进去撕碎他,却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低语——"陛下,您当真要杀了紫烟?她腹中的孩子,分明是您..."是贴身太监李德全的声音!
紫烟的魂魄猛然僵住,血珠顺着宫墙滴落的速度骤然加快。更深的阴谋在黑暗中涌动:
她飘向御书房,看见皇后正在烛光下描摹符咒。
符纸上的血字与她尸体渗出的符文一模一样,案头还摆着刻有牡丹纹的白瓷碗!
皇后突然抬头,阴鸷的目光穿透虚空:"紫烟,你以为死了就能解脱?本宫会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紫烟的嫁衣瞬间燃起幽蓝火焰,她嘶吼着扑向皇后,却撞在无形的结界上。
那些血珠突然汇聚成河,顺着地缝涌入地宫深处。地宫里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紫烟的魂魄飘回永宁宫。
她的尸体已被处理干净,连血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廊柱上的苔藓泛着诡异的荧光,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远处传来新晋宠妃的娇笑声,与三年前她初入宫时的一模一样。紫烟的怨气凝结成实质,在廊柱上刻下一行血字:"待本宫归来,定叫这深宫...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