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窗框上,平安夜的彩灯如流水般淌过,五彩斑斓的光影在墙上轻舞,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果香与节日的喜悦。然而,在这欢乐的氛围中,汀纤却低着头,将十二粒白色药片按进草莓果酱里。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咯吱咯吱”,果酱被压出细小的气泡声,眼神中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这么用功?”林小曼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她把包装精美的苹果礼盒堆到汀纤的课桌上,“帮我把这些送到七班呗?”蝴蝶结丝带轻轻扫过果酱瓶口,沾起一抹猩红。“叮叮咚咚”,走廊上传来《铃儿响叮当》的电子音,穿堂风裹挟着消毒水的味道掀开汀纤的错题本,露出背面大片褐色茶渍。
医务室窗帘上的米老鼠图案已经褪色,汀纤蜷缩在诊疗床的一角,盯着床头柜玻璃罐里泡着的脊椎模型。校医翻动病历本发出沙沙声,窗外的雪粒子开始敲打窗棂,“哒哒哒”,像有人往玻璃上撒盐粒一般。
“父母什么时候到?”校医的钢笔悬停在“中度抑郁”四个字上方太久,墨水滴落成惊叹号的形状。汀纤数着白大褂第三颗纽扣的缝线,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嗬嗬声——那是刚才被催吐时呛到的生理盐水在作祟。
救护车的红灯透过窗帘缝隙,在地面游移不定。汀纤的指甲缝里还嵌着草莓籽,舌尖残留的甜腥味让她想起上周解剖课上被福尔马林浸泡的青蛙。“啪啦!”林小曼的声音突然刺破走廊的嘈杂:“她偷我的维生素!”那个银色药瓶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在汀纤脚边,标签上“氟西汀”三个字正被鞋印覆盖。
父亲的大衣挟着雪霰撞开医务室的门,皮鞋上的泥浆滴落在米老鼠的笑脸上,变成一排黑色的蛀洞。当病历本被摔在墙上时,脊椎模型在玻璃罐里轻轻摇晃,那些突起的骨节仿佛正在重组为新的物种。
平安夜的末班公交空无一人,汀纤贴着车窗看自己的倒影与霓虹广告重叠,药店招牌的蓝光在她手背血管上流淌。父亲在驾驶座咒骂着打不着火,车载收音机突然爆发出圣诞颂歌的欢快旋律。
储物柜深处藏着半板没吃完的药片。汀纤用美术刀将它们切成粉末时,月光正把窗外的玉兰枝投影在药粉上,枯枝的影子像极了病历本上医生画的脑神经示意图。“砰!”楼下忽然传来摔酒瓶的脆响,她下意识捂住嘴,却尝到指缝间渗出的铁锈味。
晨跑广播惊醒的凌晨四点,汀纤发现枕套里藏着一片银杏叶——是周明远上次借她笔记时夹带的。叶脉在台灯下呈现出静脉注射般的纹路,边缘焦褐的卷曲处还沾着奶茶渍。当她试图压平叶片时,背面浮现出极淡的铅笔字迹:“活着就是赢。”
数学课随堂测验的铃声响起时,汀纤正把病历本扉页裁成细条。林小曼的新美甲敲在她课桌上,镶着水钻的甲片折射出七彩光斑:“装病就能不写作业?”那些光斑游移到病历本的诊断栏上,“中度抑郁”四个字突然开始发红,仿佛渗出血来。
雪后初晴的午休时分,汀纤在操场角落挖了个冰窟窿。当她把撕碎的诊断书埋进去时,听见冰层下方传来细微的破裂声。物理老师养的橘猫踱过雪地,在埋藏处撒了泡尿,升腾的热气里浮起几粒未化尽的药片残渣。
放学前班主任递来请假单。汀纤签字时发现钢笔漏墨,蓝黑墨水顺着“汀”字的三点水晕染开来,仿佛给名字戴上了枷锁。走廊尽头的圣诞树仍在闪烁,树顶天使的翅膀不知何时折断了一只,露出里面生锈的铁丝骨架。
地铁玻璃映出四十三个相同的倒影。汀纤数到第二十次时,看见所有倒影都开始撕扯自己的校服领口。当提示音报出“医院南门站”,车厢骤然亮起的白炽灯里,她发现对面乘客的报纸头条正印着《高三女生考场晕厥事件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