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正午,蝉鸣蛙声不断,人心燥热。
周雪娘和云栽她们正收拾散乱的行李,盛墨兰无事可做,索性来到假山旁避避暑气。
一阵热风吹过,盛墨兰抬眸,看人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刚还在一旁清点记账的盛明兰揉搓着手中的绢帕,步步逼近,熟悉的禅香缠绕在她的衣袖和发间,“四姐姐做事总是出乎妹妹的意料。”
盛墨兰扫过盛明兰身后的左膀右臂,腰间陈年暗金色的管家钥匙各有一个孔洞,左右对称,似苍老的眼睛,“妹妹瞧这池里的荷花,年年开在此处,哪还有继续观赏的欲望。”
盛明兰腕间白玉粉镯若隐若现,手背青筋微凸,和她骨子里藏不住的锐利需要细心观察才会发现,“四姐姐所言甚是。可花随茎生,同出一处,水面上一片祥和,水面下互相争夺,此消彼长,一不留神,可能就会被夺取养分,生机尽无,岂不残酷。”
盛墨兰慢条斯理折下一叶莲,鬓边流苏随着动作轻晃,葱指捏着莲茎慢悠悠地转动,“妹妹想左了,池塘开出的莲花非山精野怪,哪里懂得思考,争夺养分是它们唯一能做的事。不过,若是人为了收获更美的莲花,折断它的根茎亲自培养,你说莲花能知道吗?”
假山旁凉风阵阵,盛明兰后背沁出大片冷汗。她望着池里正逢花期的莲花,突然忆起卫小娘临生产前有段时间最爱赏荷,此处离一个地方最近,明兰不敢再深想。
“六妹妹你看,这鳖张大了嘴,却不去捕食,猫在泥里一动不动,看着大鱼吃小鱼,你说,它在想什么呀?”墨兰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带着惯常的阴柔。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盛明兰捂住耳朵,希望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要是没来和四姐姐说话就好了,盛墨兰在骗人,她一定是在挑拨离间。
可有一个声音在心底质问她:盛墨兰真的再说假话吗?你是没想到,还是不敢想?
是啊,怎么会有那么巧合,小娘即将生产,王大娘子就带着名下的接生婆回家探亲,祖母也在出事前去寺庙礼佛,家中只留下管事的林小娘。
那天的一切就像是渔夫已经下好渔网,等着验收成果。
寿安堂的木鱼声一下下叩击耳膜,盛明兰跪在蒲团上,盯着供案上跳动的烛火,只记得林小娘跪在院子里哭得梨花带雨,父亲轻拿轻放,下人的血淋漓了满院。
“明丫头,又在发呆了?”祖母的声音惊醒了她,明兰慌张起身行礼。老太太端详着她发红的眼眶:“可是今日被墨丫头气着了?”
“没有。”盛明兰摇头,“只是想起小娘教我的佛语,总参不透。”
胸前刚翻出的旧帕上还留着小娘歪歪扭扭的针线,“活着最大”四个字被泪水洇得模糊。她在祖母的怀中无声呢喃,窗外瓢泼大雨盖住寿安堂里牵扯不断的爱恨,今时今刻,无人可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