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杏林书院七十二盏琉璃宫灯同时熄灭。苏诺站在琅嬛阁前的石阶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盏青玉琉璃灯。灯芯浸了松脂,燃起来会泛着淡淡的琥珀色——这是她特意挑选的最普通的灯油。
"苏小公子这灯,未免太过朴素了。"
程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苏诺转身,只见他斜倚在汉白玉栏杆旁,手中一盏鎏金琉璃灯映得他眉眼如画。那灯芯燃着诡异的幽蓝色,正是昨夜见过的"宓香"火焰。
"不及小侯爷的灯别致。"苏诺刻意避开那簇蓝焰,"不知这灯油是从何处得来?"
程臬轻笑,指尖轻轻拨弄灯芯,火焰顿时蹿高三分:"苏小公子若想知道,不如灯影会上赢过本侯?"他忽然凑近,蓝焰映得他瞳孔深处似有蛇影游动,"或者...现在就认输回答本侯一个问题?"
苏诺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冰凉的石柱。程臬身上那股龙涎香混着宓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想起前世被囚禁在宁安侯府密室的日子。那时程臬也是用这般似笑非笑的表情,审问她麒麟卫的暗桩名单。
"侯爷说笑了,比试尚未开始..."
"铛——"
浑厚的钟声打断了苏诺的话。琅嬛阁朱漆大门缓缓开启,山长手持青铜灯盏立于高阶之上:"灯影会开始。持灯入阁,灯灭者败。"
新生们鱼贯而入。苏诺刻意放慢脚步,却见程臬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侧,鎏金琉璃灯中的蓝焰时不时窜向她手中的青玉灯。
"侯爷这是要与我同进退?"苏诺压低声音。
程臬唇角微扬:"苏小公子昨夜不是读到'打草惊蛇'?本侯这是...引蛇出洞。"话音未落,他忽然抬手,一道劲风擦过苏诺耳际。
"嗖!"
一支袖箭应声落地,箭头上泛着幽绿的光。苏诺心头一凛——这是西蜀唐门的"青蛇吻",见血封喉。
"看来有人不想让苏小公子参加灯影会。"程臬漫不经心地踢开那支毒箭,"或者...是不想让我们组队?"
苏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三个身着墨绿长袍的少年站在廊柱阴影处,手中琉璃灯泛着与毒箭相同的绿色。其中一人手腕上缠着一条青蛇,正嘶嘶吐信。
"唐门的人?"苏诺蹙眉,"书院何时收了西蜀学子?"
程臬把玩着手中的骰子:"山长新立的规矩,'唯才是举'。"他忽然将骰子掷向那三人,"可惜,才不够,毒来凑。"
骰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精准地击中青蛇七寸。那蛇顿时僵直落地,三个唐门弟子脸色大变。
"程臬!"为首者厉喝,"灯影会上禁止私斗!"
"私斗?"程臬故作惊讶,"本侯不过是在玩骰子。"他转向苏诺,"苏小公子可要作证?"
苏诺尚未答话,忽觉背后一阵寒意。她本能地侧身,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擦着她的青玉灯飞过,钉入身后梁柱。
"嗖嗖嗖!"
又是三针连发,这次直奔灯芯而来。苏诺手腕一翻,灯盏在掌心旋转如轮,三枚银针尽数被灯壁挡下。
"好手法。"程臬挑眉,"这'回风舞柳'的手法,本侯只在江南苏家的'流云诀'中见过。"
苏诺心头一震。流云诀确实是苏家秘传武学,但她刻意改换了招式路数,程臬竟能一眼认出?除非他对苏家武学极为熟悉...
"侯爷见多识广。"她勉强笑道,"不过是随手挡挡。"
程臬不置可否,忽然揽住她的肩膀向右侧闪去。一支羽箭擦着两人衣角射入地面,箭尾犹自颤动。
"看来我们很受欢迎。"程臬在苏诺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不如先解决这些苍蝇,再继续我们的...私语?"
苏诺还未来得及挣脱,程臬已纵身跃起,鎏金琉璃灯在空中划出一道蓝色弧线。三个唐门弟子慌忙后撤,却见他只是轻轻将灯挂在梁上,自己则稳稳落在阁中央的八卦台上。
"诸位。"程臬环视四周,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灯影会的规矩是灯灭者败,可没说...人不能倒?"
话音未落,他袖中突然飞出三枚青铜骰子,分别击向唐门三子的膝弯。那三人应声跪地,手中琉璃灯险些脱手。
苏诺见状,心知程臬是在为她解围,却也明白他另有所图。她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上八卦台另一侧,青玉灯在掌心稳稳不晃。
"侯爷好身手。"她故意提高声音,"不如我们比比,谁先让唐门的三盏灯熄灭?"
程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会意:"赌注?"
"若我赢,侯爷回答我一个问题。"
"若本侯赢..."程臬眸光流转,"苏小公子需将袖中的'寒鸦'借本侯一观。"
苏诺指尖一颤。寒鸦暗器是她最大的秘密,程臬此举分明是在逼她现出真章。但眼下众目睽睽,她不得不应:"一言为定。"
两人同时出手。程臬的骰子如流星赶月,直奔唐门弟子手腕;苏诺则指尖轻弹,三粒松子破空而出——这是她提前藏在袖中的暗器,表面看只是寻常零嘴。
"啪啪啪!"
三声轻响,唐门三子的琉璃灯应声而灭。不同的是,程臬的骰子击碎了灯盏,而苏诺的松子只是精准地击断了灯芯,灯盏完好无损。
"苏小公子好俊的暗器手法。"程臬拾起一枚松子,"这'三星伴月'的手法,本侯倒是第一次见。"
苏诺暗自松了口气。三星伴月是北疆武学,与江南苏家无关,应该不会暴露身份。她正欲开口,忽觉头顶一阵劲风袭来!
一道黑影如大鹏展翅般从天而降,手中琉璃灯直取苏诺面门。那灯芯燃着诡异的紫色火焰,所过之处空气都微微扭曲。
"紫焰!小心有毒!"程臬厉喝,同时掷出手中骰子。
苏诺却已先一步侧身,青玉灯在身前划出半圆,灯油泼洒而出,与那紫焰相触竟发出"嗤嗤"声响,瞬间将紫焰浇灭大半。
黑影落地,是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手中琉璃灯已熄灭。他死死盯着苏诺:"能破我'紫煞灯'的,除了麒麟卫的'清灵散',就只有..."
"只有宁安侯府的'龙涎香'。"程臬突然打断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玉佩,正是昨日腰间所佩,"可惜,你猜错了。"
那玉佩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苏诺清晰地看到内里刻着的"宓"字。她心头剧震——这玉佩确实能解百毒,但前世程臬声称是皇室赐予,如今怎会承认是宁安侯府之物?
中年男子脸色大变,转身欲逃。程臬却已闪至他身后,一枚骰子抵在他后心:"谁派你来的?"
男子狞笑:"小侯爷何必明知故问?您与这位'苏公子'的秘密,主上早已..."话音未落,他忽然口吐黑血,倒地气绝。
阁中顿时大乱。山长疾步而来,检查尸体后沉声道:"齿藏毒囊,是死士。"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程臬一眼,"小侯爷惹的麻烦?"
程臬漫不经心地转着骰子:"山长说笑了,本侯不过是陪苏小公子玩玩灯影。"他忽然拉起苏诺的手,"既然有人破坏规矩,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比试?"
不等苏诺回应,他已纵身跃上琅嬛阁二层。苏诺被迫跟上,手中青玉灯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剧烈摇晃。
"侯爷这是何意?"一到无人处,苏诺立刻甩开他的手。
程臬却不答,只是将鎏金琉璃灯放在窗边,蓝焰映得他眉目如画:"苏小公子方才用的,确实是'清灵散'吧?"他忽然逼近,"除了麒麟卫高层,没人知道将此物混入灯油可破'紫煞毒'。"
苏诺后背抵上书架,退无可退。程臬的气息近在咫尺,那双凤眼中似有火焰跳动。她忽然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他,也是在琅嬛阁,那时他是新登基的帝王,她是阶下囚。
"侯爷认错了。"她强自镇定,"那只是寻常薄荷油。"
程臬轻笑,忽然伸手拂过她的耳垂:"那这里呢?"他指尖多了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麒麟卫的'听风针',专破内家罡气。苏小公子戴着它,是怕本侯用内力震灭你的灯?"
苏诺心跳如鼓。听风针确实是麒麟卫秘制暗器,但她明明藏在发髻深处,程臬如何发现?除非...他对麒麟卫的了解远超常人。
"侯爷对暗器倒是颇有研究。"她勉强笑道,"不知是从何处学来?"
程臬却不答,转身走向书架:"灯影会还未结束。"他随手取下一卷竹简,"按照约定,本侯赢了赌局,苏小公子该交出'寒鸦'了。"
苏诺咬牙。寒鸦暗器是她最后的底牌,若交出必定暴露身份。但此刻箭在弦上...
"侯爷见谅。"她忽然抬手摘下束发玉簪,青丝如瀑垂落,"苏某其实是..."
"女子?"程臬挑眉,眼中却无半分惊讶,"本侯三日前就知道了。"他忽然用竹简轻托起苏诺下巴,"苏小公子——或者说苏姑娘,莫非以为换个发髻就能瞒过本侯?"
苏诺浑身僵直。程臬早就知道?那为何还要步步紧逼?除非...
"侯爷究竟想要什么?"她直视程臬双眼,"若是想揭穿苏某身份,大可当众挑明。"
程臬忽然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苏诺从未见过的真诚:"本侯想要的..."他指尖轻轻掠过苏诺手中的青玉灯,"是看看苏姑娘的眼睛,在灯下会是什么颜色。"
灯焰忽然爆出一朵火花,映得两人面容忽明忽暗。苏诺这才发现,程臬的瞳孔在火光中竟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与她记忆中新帝登基时冷酷无情的黑眸截然不同。
"侯爷的眼睛..."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及时猛然惊醒,急忙后退,"时候不早,灯影会该结束了。"
程臬也不阻拦,只是轻轻将竹简放回原处:"琅嬛阁顶层,《腾蛇密卷》缺的第三页..."他忽然贴近苏诺耳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上面画着麒麟卫的暗桩图,是你亲手撕下的,对吗,苏统领?"
苏诺如遭雷击。前世她确实曾潜入琅嬛阁撕毁那页密卷,但此事绝无第二人知晓!除非...程臬也重生了?
"侯爷认错人了。"她强自镇定,"苏某不过是个普通学子。"
程臬却已转身走向楼梯:"灯影会胜者可入琅嬛阁顶层三日。"他回眸一笑,蓝焰映得他衣袍上的腾蛇纹宛如活物,"苏姑娘若有兴趣,明日子时,芭蕉林见。"
苏诺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手中的青玉灯忽然"啪"地一声熄灭了。
窗外,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灯影会结束了,但她与程臬的较量,似乎才刚刚开始。
主包在学校打的草稿,精神状态不好,有些剧情不好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