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话挂断后的寂静带着黏稠的质感,沉甸甸地糊在林家客厅的空气里。
桌上的糖醋排骨的香气凝固了,变成餐桌上油腻腻的冷油。
林母和林屿笙像两尊骤然被抽掉提线的木偶,僵硬地、缓慢地扭过头,视线在沉重的空气中艰难跋涉,最终死死钉在林父身上。
林母的喉头像被粗糙的砂纸磨过,她用力咽了一下,试图挤出一个习惯性的、安抚性的笑容。
嘴角肌肉抽搐着向上牵拉,却只扯出一个扭曲的、比哭更难看的弧度。
李慧娟“老林……”
她的声音像是从裂开的瓷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控制的抖音。
李慧娟“这样,明天……明天咱们就住进去。”
李慧娟“医生说了,主要是你的胃溃疡严重了。”
李慧娟“咱们先安心治,啊?”
她殷切地望着丈夫,眼神却慌乱地在丈夫铁青的脸和地上那摊刺目的碎瓷碴之间来回跳跃,像是在寻找一个能让她站稳的支点。
林父的眉头拧成一道深刻的沟壑,几乎夹死一只苍蝇。
几乎是林母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猛地挥了下枯瘦的手,动作僵硬而急躁,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困兽般的强硬。
林建国“不去!说了不去!”
林屿笙“林老师!”
林屿笙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骤然断响,尖锐得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屿笙“医院让你住院就得住院!”
林屿笙“你自己说的,‘该听话的时候就得听话!’”
她模仿着他刚刚斩钉截铁的语气,字字清晰,像冰锥扎进凝固的空气。
林屿笙“明天我请假!陪你一起去!”
林父的脸彻底沉了下去,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像一道紧闭的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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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主卧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所有天光,黑暗像黏腻的油墨,浸透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林父和林母背对着背躺在宽大的床上,中间隔着一条无形的、宽阔的冰河。
林父僵硬地保持着侧卧的姿势,眼睛在浓稠的黑暗里睁得很大,空洞地望着墙壁模糊的轮廓。
下午那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喉咙深处翻涌的血腥味,仿佛又一次扼住了他的呼吸。
一阵熟悉的、闷钝的绞痛从胃部深处传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掌死死抵住上腹。
冷汗无声地从额角渗出,沿着太阳穴滑进鬓角,冰凉一片。
另一侧的林母同样睁着眼,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隔壁房间,林屿笙烦躁地翻了个身,又猛地翻回来,薄被被她揉成一团踢到脚下。
黑暗并不能吞噬手机屏幕那幽蓝色的、刺眼的光。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方块字像一群择人而噬的黑色爬虫:
胃癌早期症状: 上腹疼痛、食欲不振、消瘦……
胃溃疡癌变几率是多少?
胃癌五年生存率……
化疗的副作用……
每一个词条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她的眼球,刺向她的神经。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和令人作呕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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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