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晓晴踮起脚尖，将手中的画笔尽可能伸长，轻轻点在画布右上角那一小片空白处。

钴蓝色与钛白色在她的笔尖交融，化作星云般朦胧的光晕。

"再亮一点..."她喃喃自语，左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右手腕迅速转动，在调色板上又加了一抹纯白。

国际现代艺术展的布展现场嘈杂纷乱，工作人员推着运输车来回穿梭，其他艺术家们或指挥助手，或亲自调整作品位置。

唯有颜晓晴所在的角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喧嚣都在她全神贯注的目光前退散。

"颜小姐，您的《星辰》系列需要移到主展区C3位置。"

一位工作人员拿着对讲机匆匆走来，声音在看到她专注的侧脸时不自觉地放轻了。

颜晓晴没有立即回应，直到最后一笔满意地落下，才后退半步，歪头审视整体效果。

深蓝的底色上，无数光点与线条交织成漩涡状的星河，而在画面中心，一只纤细的手似乎正从黑暗中伸出，试图触碰那些遥不可及的光芒。

"现在移动会不会太早了？我想等颜料再干一些。"她转头问道，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工作人员为难地看了看表，"可是策展人要求一小时内完成所有布置..."

"那就先移动画架，画布暂时不要取下来。"她做出让步，伸手准备帮忙。

就在这时，一位推着大型雕塑的工人从侧面匆匆走过，手推车不慎撞上了颜晓晴的画架。整个支架剧烈摇晃，眼看就要倾倒——

"小心！"

颜晓晴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身体挡在画布前，右手死死扶住画架。画架稳住了，但她左手腕却被尖锐的边角划出一道红痕。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工人慌张地道歉。

"没关系，画没事就好。"

颜晓晴松了口气，检查画布确认没有受损后，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伤。

她下意识用右手按住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连基本空间感都没有的画家也能参加这种级别的展览？"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侧面传来，语气里的讥诮如同寒冬里的一阵冷风。

颜晓晴转头，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站在几步之外。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和深灰长裤，双手插在口袋里，轮廓分明的脸上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她。

"空间感？"颜晓晴松开按住伤口的手，任由那一线红色暴露在空气中，"我以为艺术家最重要的是共情能力。

文字工作者却缺乏基本共情力也很可悲，您说呢，先生？"

男人眉毛微微挑起，似乎没预料到会得到如此犀利的回应。

他向前走了两步，目光从她手腕上的伤痕移到画布上，突然顿住了。

"《星辰》..."他低声念出画作的名字，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颜晓晴这时才注意到男人胸前挂着媒体通行证，上面印着"川流"二字和某知名文学杂志的logo。

她心头一跳——川流，那个以犀利文风和厌世态度闻名的畅销作家俞川？

两人同时陷入短暂的沉默，彼此都在重新评估眼前的这个人。

俞川先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Y.X.Q，原来真人比杂志照片上还要..."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棱角分明。"

颜晓晴听出了他话中的双关，不甘示弱地回应："川流先生也比想象中更符合笔下那些刻薄角色的形象。"

俞川轻笑一声，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他的目光再次回到画布上，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眼神中的锐利被某种专注所取代。

"你的左手，"他突然说，"在颤抖。"

颜晓晴心头一紧，下意识将左手背到身后："只是刚才撞了一下。"

俞川似乎想说什么，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变得不耐烦："出版社..."他低声咕哝了一句，然后对颜晓晴点了点头，"看来我们还会再见，Y.X.Q小姐。艺术展的采访，我被指派了这份'美差'。"

"那我期待您'精彩'的提问，川流先生。"颜晓晴故意加重了那两个词的语气。

俞川转身离开，黑色背影很快消失在布展现场的人流中。

颜晓晴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确实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用力握紧拳头，直到指甲陷入掌心。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她小声嘀咕，却忍不住望向俞川离去的方向。

她读过他所有的书，那些锋利如刀又细腻如丝的文字曾无数次让她在深夜辗转反侧。

她从未想过，那个在扉页照片上总是面无表情的男人，现实中竟能让人如此...气恼。

又或许，她气恼的是他一眼就看穿了她极力掩饰的左手问题。

颜晓晴摇摇头，重新转向自己的画作。

无论如何，明天艺术展就正式开幕了，她没时间纠结一个毒舌作家的无心之言。

只是她没想到，这次偶然的相遇，将会彻底改变两人原本平行的人生轨迹。

第一章棱角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