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的空调嗡嗡作响,温婉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仍毫无睡意。手机屏幕亮起,是赵经理发来的信息:「林妍已被正式逮捕,警方需要你的证词,明天上午十点。」
她放下手机,翻了个身。窗外的城市灯火依然璀璨,车流声隐约可闻。程瑾那句"我等你"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声音里的克制与渴望形成奇异的矛盾。强势如程瑾,竟然学会了等待。
清晨,温婉顶着黑眼圈走进警局。做完笔录后,警官递给她一个证物袋,里面是林妍的手机。
"我们在里面发现了大量偷拍照片和录音,包括你与程瑾的私人时刻。"警官摇摇头,"她跟踪你们很久了。"
温婉翻看着那些照片,胃部一阵绞痛——她和程瑾在公寓阳台的拥抱,在办公室不经意的对视,甚至...她冒雨离开那晚,林妍就站在街对面,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
"她会被判多久?"
"心理评估后决定。"警官收起证物袋,"她有明显的偏执型障碍和反社会倾向。"
走出警局,阳光刺得温婉眯起眼。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赵经理的脸。
"上车吧,程总让我送你。"他说。
温婉犹豫了一下:"她人呢?"
"公司,处理林妍留下的烂摊子。"赵经理叹了口气,"欧洲区业务一团糟,董事会要求解释。"
车子驶向盛华大厦,温婉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突然开口:"赵经理,你认识苏梦吗?"
车内气氛瞬间凝固。赵经理的手指紧了紧方向盘:"认识。她是个好女孩。"
"她真的是...病死的?"
"晚期肺癌,从发现到去世只有三个月。"赵经理的声音低沉下来,"程总为她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花了几百万尝试实验性疗法,可惜..."
温婉胸口发紧:"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瑾从不解释,也不允许别人替她解释。"赵经理瞥了她一眼,"你知道她每年给苏梦家人多少赡养费吗?那女孩只有一个年迈的母亲。"
盛华大厦前,温婉谢过赵经理,却没有立刻进去。她站在广场上仰望着这座玻璃钢铁巨兽,阳光在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在这里面,程瑾正独自面对董事会的质询,而这一切都源于林妍的报复。
电梯直达顶层,总裁办公区异常安静。秘书告诉温婉程瑾正在会议室,已经开了三小时的会。温婉点点头,走向程瑾的办公室——她有门禁卡,可以进去等。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气迎面而来。程瑾的办公桌一如既往地整洁,几个文件夹整齐地排列在左侧。温婉无意窥探,但其中一个文件夹上"苏梦-医疗记录"的标签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文件夹。里面是详细的治疗记录和费用清单,最后一页贴着张便利贴:「苏妈妈:药费已付至明年,有事随时联系我。——程瑾」
书柜最下层有个上锁的抽屉,温婉试了试,意外发现它没锁严实。里面是一本日记本,扉页上写着「苏梦的最后时光」,字迹娟秀却因虚弱而歪斜。
「5月12日:程总又来看我了,带来我最爱的百合花。她说项目很顺利,但我知道她在撒谎——我搞砸的那个并购案肯定让盛华损失惨重。可她从不责怪我,只是握着我的手说"会好起来的"...」
「6月3日: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程总坚持要换更贵的止痛药,医生说可能有副作用,她只说"钱不是问题"。半夜疼醒时,我看到她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拿着没看完的季度报告...」
温婉的眼泪滴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她一直以为程瑾对苏梦只是职业关系,甚至怀疑过那些可怕的指控。可这些文字描绘的程瑾如此陌生——温柔、耐心、无私。
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嘈杂的争论声打断了温婉的思绪。她迅速将日记放回原处,擦了擦眼泪。脚步声由远及近,程瑾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几个面色不悦的董事。
看到温婉,程瑾明显一怔,随即恢复职业化的冷静:"各位,我们下午继续。"
董事们不满地嘟囔着离开,最后一个出门的灰发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温婉一眼:"程总,记住董事会的决定——形象修复是当务之急。"
门关上后,程瑾的肩膀微微垮下,她走到窗前,背对着温婉:"警方问完话了?"
"嗯。"温婉走近一步,"林妍会被起诉。"
程瑾点点头,依然没有转身:"董事会要求我休假三个月,'反思管理风格'。"她轻笑一声,"实际上是趁机削弱我的控制权。"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程瑾身上,勾勒出她瘦削的轮廓。温婉突然注意到她的西装外套有些松了,这几天的风波显然让她消瘦不少。
"我看到苏梦的日记了。"温婉轻声说。
程瑾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但声音依然平稳:"哦?"
"你一直照顾她,直到最后。"
"这改变什么吗?"程瑾终于转过身,眼睛下有明显的青黑,"我依然是个控制狂,依然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依然..."她的声音哽了一下,"不知道如何爱而不伤害。"
温婉的心揪成一团。这个站在权力顶端的女人此刻看起来如此疲惫,如此...人类。
"它改变了一切。"温婉向前一步,"因为我终于明白,你的控制欲和你的温柔来自同一个地方——你太害怕失去了。"
程瑾的眼中闪过一丝脆弱,但很快被掩饰起来:"聪明的分析。"她走向办公桌,动作有些僵硬,"林妍的事已经解决,你自由了。董事会同意保留你的职位,或者..."她拿出一张支票,"足够你开始新生活的资金。"
温婉盯着那张支票,上面的数字让她倒吸一口气:"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程瑾深吸一口气,"你可以现在离开,我不会阻拦。"
这句话像炸弹一样在房间里爆开。温婉难以置信地看着程瑾——这个曾经说"爱就是绝对占有"的女人,现在主动给她自由?
"为什么?"
程瑾的手指轻轻抚过桌上的相框,里面是她和母亲的合影:"因为我终于明白,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放手。"她抬起头,眼神清澈得令人心碎,"如果离开能让你快乐,那我祝福你。"
温婉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一刻,她看到了程瑾灵魂深处的改变——不是为了操控或算计,而是真正的成长。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土而出。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说,声音有些发抖。
程瑾点点头,递给她一张门禁卡:"我的公寓,随时欢迎你。或者..."她顿了顿,"如果你选择离开,把卡留给前台就好。"
温婉接过卡片,指尖与程瑾的手指暂相触,温度转瞬即逝。她转身离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走出大厦,阳光依然明媚,行人依旧匆忙。温婉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思绪万千。程瑾的改变是真实的吗?她们之间有可能建立健康的关系吗?还是说,这段感情从开始就注定是场悲剧?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当初和程瑾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拿铁,只是心境已完全不同。服务员递给她一个信封:"有位女士留给您的。"
温婉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纸条和一把钥匙。纸条上写着:「安全屋的钥匙。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答案。——J」
J...赵经理?
好奇心驱使下,温婉打车前往城北的安全屋。公寓比想象中温馨,简单的家具,满墙的书架,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茶几上放着一个牛皮纸袋,上面贴着她的名字。
纸袋里是一叠医疗记录和心理评估报告——程瑾的。温婉一页页翻看,心越来越沉。诊断结论赫然写着:"创伤后应激障碍伴偏执倾向,源于母亲被害事件。患者表现出极度的不安全感与控制需求,同时具备高度自控力与责任感..."
最后一份是两周前的记录:「患者表现出显著改善,主动提出减少监控行为,并开始探讨信任建立的替代机制...」
温婉的眼泪打湿了纸页。程瑾一直在接受治疗,一直在努力改变,却从未用这个当借口博取同情。
卧室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温婉警觉地抬头,慢慢推开门——程瑾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双手抱头,显然是偏头痛发作。床头柜上的药瓶已经空了。
"程瑾!"温婉冲过去,扶起她颤抖的身体。
程瑾勉强睁开眼,目光涣散:"温...婉?"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你怎么..."
"别说话。"温婉翻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程瑾按住她的手:"不...医院。"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抽屉...备用药..."
温婉找到药片和水,帮助程瑾服下。药效需要时间,程瑾的呼吸依然急促而不规律,额头滚烫。温婉突然想起苏梦日记里的一句话:「她喜欢在睡梦中被抚摸耳朵...」
犹豫了一下,温婉轻轻抚上程瑾的耳后,用指腹缓慢按摩那个敏感的区域。奇迹般地,程瑾的呼吸开始平稳,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林妍...不知道这个..."程瑾喃喃道,声音带着睡意,"只有苏梦和你..."
这句话像钥匙一样打开了温婉心中的锁。在这个最私密、最脆弱的时刻,程瑾承认了她与苏梦、与自己的特殊联结。不是作为替代品,而是作为真正重要的人。
黄昏的光线透过窗帘,为房间镀上一层金色。程瑾的呼吸变得均匀,药效和按摩终于缓解了疼痛。温婉轻轻梳理她的黑发,思绪万千。
这个强势又脆弱的女人,这个控制狂又无私的守护者,这个让她又爱又怕的程瑾...或许,爱的真谛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在混沌中找到平衡。
天色渐暗,温婉没有开灯,任由阴影笼罩房间。程瑾在睡梦中翻身,无意识地抓住温婉的手腕,力道刚好让她无法轻易挣脱,却又不会弄疼她。
就像她们的关系——程瑾在学着控制力道,而她,或许也该学着留下来。
第二天清晨,阳光唤醒温婉。她发现自己和衣躺在程瑾身边,而程瑾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她,眼神清明而柔和。
"早安。"程瑾说,声音有些沙哑。
温婉坐起身,直视她的眼睛:"我想好了。"
程瑾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但她的表情依然平静:"我在听。"
"我要回来。"温婉一字一顿地说,"但有几个条件。"
程瑾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星光:"什么条件?"
"第一,彻底拆除所有监控,没有例外。第二,我需要私人空间和时间,不是每分每秒都要报备。第三..."温婉深吸一口气,"我们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学习健康的关系模式。"
程瑾静静地听完,然后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遥控器,递给温婉:"监控系统的总控。按下红色按钮,所有设备永久失效。"
温婉接过遥控器,手指按在红色按钮上,犹豫了一下:"你确定?"
"比任何时候都确定。"程瑾的眼神坚定而温柔。
温婉按下按钮,遥控器发出"滴"的一声,指示灯由绿变红,然后彻底熄灭。
"关于第二条,"程瑾继续说,"我已经在公寓隔壁租了套小户型,可以作为你的工作室或私人空间。"她顿了顿,"当然,如果你愿意和我分享主卧,我会非常...荣幸。"
这个措辞让温婉心头一暖——程瑾用了"荣幸"而不是"要求"。
"第三条呢?"她问。
程瑾微微一笑:"我的心理医生已经预约了下周二下午四点,如果你愿意,可以以伴侣身份陪同。"她伸出手,悬在半空,等待温婉的回应,"不是作为病人,而是作为我的支持者。"
温婉握住那只手,掌心相贴的温度让她眼眶发热:"成交。"
程瑾轻轻一拉,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同于以往的强势占有,而是温柔的、试探的,给予温婉随时抽身的空间。但温婉选择靠得更近,将脸埋在程瑾的颈窝,呼吸着熟悉的香水味。
"欢迎回家。"程瑾在她耳边轻声说。
窗外,阳光洒满城市,新的一天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