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场的喧嚣被隔离在休息区外,温厌靠在阴凉处的台阶上,看场中工作人员为跳高比赛铺设缓冲垫——当然,这些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毕竟,他受伤了,无论是跳高,还是下腰,都有些不太方便。
这对于温厌来说没什么,倒是对于其他人来讲,即使他们也没有参赛,还是害怕他没有参与感,就比如现在——
朱志鑫凑过来时带着满身热腾腾的汗气,他抓起温厌的左手晃了晃:“去猜拳决定出场顺序?”
温厌挑眉看他:“想让我们队第一个上场?”
张极蹦过来,反驳道:“去嘛去嘛!万一赢了呢?”
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温厌叹了口气,淡定地随手点了人群里某个四代师弟:“你去。”
看着小孩懵懵懂懂走向猜拳的背影,有点不服气的朱志鑫挨着温厌坐下,手肘轻轻撞他:“为什么啊!你手气哪有那么差...”
话音在触及对方纱布时戛然而止。
“说不定就能压轴呢!”
半点不动摇的温厌摇头,视线掠过自己手背的淤青,淡淡睨了他一眼:“我运气不好。”
这话说得平淡,朱志鑫却想起温厌抽签永远抽到最差选项,他不服气地摊开手掌:“我还真就不信邪了。”
第一局,温厌出布,朱志鑫剪刀。
第二局,温厌石头,朱志鑫布。
第三局,温厌剪刀,朱志鑫石头。
朱志鑫沉默地摊开手掌,汗湿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光,他盯着自己三战全胜的战绩,突然把温厌的手指攥成拳头包住:“你出慢点。”
“作弊?”温厌挑眉。
“这叫战术指导!”朱志鑫理直气壮地捏他指节,“我数到三,你出布。”
温厌看着对方随计数律动的手腕,在“三”落下的瞬间出了石头,朱志鑫的剪刀僵在半空,瞳孔地震:“你故意的!”
“嗯。”温厌用纱布蹭掉他鼻尖的汗,“让你赢不好?”
“不好!”朱志鑫薅着头发蹲下来,发带滑到眉骨,他卡壳半晌,突然把发带扯下来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想让你赢!”
温厌抬眼看他,受伤的右眼在纱布下微微眯起,头一次见有人想输的,他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第八局,朱志鑫的剪刀撞上温厌的石头。
第九局,朱志鑫的布被温厌的剪刀绞碎。
第十局,朱志鑫的石头砸在温厌的布上。
第十局结束的瞬间,朱志鑫盯着自己被布包裹的石头,嘴角刚要上扬又迅速抿住,他反复翻看两人交握的手,发带在腕间缠出凌乱的结。
“不对...”他忽然抬头,睫毛在阳光下抖落细碎金光,“刚刚你没慢出。”
朱志鑫此刻像只发现猫粮罐头的流浪猫——既想大快朵颐,又好奇为什么天降馅饼。
温厌忽然轻笑,沾着药水味的指尖戳了戳他紧绷的手背,没否认:
“赢石头剪刀布还可以靠逻辑。”
场中传来跳高试跳的哨声,朱志鑫的注意力却被温厌的话钉在原地:“什么逻辑?”
“行为习惯,潜意识规律,比如,你总想输给我。”温厌的视线落在比赛的场地上,语调轻飘飘地开口道,“这不难。”
这不是读心,是观察。
就像他曾经观察父亲醉酒后的步伐,观察债主敲门的规律,生存教会他的第一课,就是破译所有微小的信号。
朱志鑫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怔怔望着交叠的手,忽然翻转掌心紧紧握住:“温厌。”
“嗯?”
“下次我们玩骰子,玩麻将,玩德州扑克。”他的声音闷在交握的指缝里,“把你这辈子的坏运气都赢过来。”
他固执地认为,温厌的坏运气是有尽头的。
温厌任他靠着,没有回答,视线落在赛场边摇曳的横幅上,他捏了捏朱志鑫的指尖,避重就轻道:“跳高要开始了。”
温厌依旧不信这个。
于苦难中,他未曾得到过救赎。
现在,他又怎么可能信这个呢?
在绝望时,人们祈求神佛这种莫须有的东西是本能。
可换言之,有着这样思想的温厌,到底是在多绝望地情况下才会只信自己?
“…温厌。”听出他潜在意思的朱志鑫却是反手扣住他,固执道,“等拆了纱布,我们去庙里烧头香。”
“我不信那个。”温厌淡淡地说道。
——毕竟,那虚无缥缈的神明总是看不见深陷苦难的他。
他从始至终相信地只有一件事——命运从不偏爱他。
所以,他向来毫不吝啬地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信,”朱志鑫的额头抵上他缠着纱布的右眼,呼吸拂过医用胶带边缘,“从今天开始,我把我的运气分你一半。”
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台阶上,那团交缠的暗影里分不清是谁的影子,实在是太近了,尤其实在大庭广众之下。
温厌没有回答,却无力将他推开。
因为朱志鑫说这句话时,声音轻得几近恳求,带着难以抗拒的柔软与沉重。
“温厌,你相信我,好不好?”
场中传来裁判吹哨的声响,跳高横杆升到新的高度,温厌望着那些跃起的背影,只是颇为无奈地退了一步,轻声道:
“好。”
他所妥协的,从始至终都是朱志鑫,而不是其他。
——他信的不是神。
——是信你啊,朱志鑫。
-
而不远处,左航手中握着两瓶水看着这一幕。
片刻之前,他察觉到温厌想要喝常温水的细微想法,于是便去找工作人员拿了瓶,另一只手则依旧提着原来的冷水。
阳光斜切过他的侧脸,睫羽投下一小片阴影,阴影随着他呼吸轻轻起伏,像蝴蝶将歇未歇的翅膀。
在闷热的空气里,冷水瓶兀自冒着寒气,凝结的水珠顺着他指尖一路滑下,在水泥地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待看到他们不再相贴,左航才迈开脚步,握着那瓶常温的水,穿过边缘斑驳的阴影。
距离缩短到十米时,温厌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纱布遮住了他右眼的视线,但左眼准确地捕捉到了左航的身影。
朱志鑫也转过头:“左航?”
左航在两人面前站定,影子斜斜地覆盖上台阶,他没有看朱志鑫,只是将常温的水递给温厌:
“你的手不适合喝冰的。”
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温厌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到那瓶水上,他伸出左手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左航的手背。
——很轻的触碰,却让左航顿了顿。
“谢谢。”温厌说,声音比平时低一些。
朱志鑫看看温厌,又看看左航手里的另一瓶:“没有我的吗?”
左航在温厌身边坐下,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他拧开那瓶冷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某种莫名的焦躁,睨了眼朱志鑫,挑眉问道:
“自己拿去,胳膊下面的两个东西干嘛用的?”
被双标到的朱志鑫:“……”
【大猫咬牙切齿:他又在发什么毛病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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