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给你留了位置”

早餐时段的餐厅总是嘈杂的，温厌端着餐盘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一张张桌子。

练习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声和餐具碰撞声混作一团。

他看见黄朔那桌已经坐满，张子墨正往穆祉丞碗里夹煎蛋，而余宇涵背对着门口，肩膀线条绷得很紧。

洗漱好后，被朱志鑫“赶”出来吃早饭的温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餐盘边缘，餐盘里孤零零地躺着一杯牛奶和两个包子。

他随手拿的，其实没什么胃口。

缺席两周后重新融入集体，就像把一块已经冷却的拼图硬塞回原位——形状或许吻合，但温度总是不对，更何况，他还是后来的那个。

“温厌，站在这儿干嘛？”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温厌的脊背瞬间绷直，他侧身，餐盘里的牛奶晃出一圈涟漪，倒映出左航的脸。

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托盘里堆着烧麦，塑料袋上还凝着水珠。

左航的视线在温厌的小臂上停留了半秒——上次温厌父亲闹事，那边留下的淤青已经消散干净。

随后，他端着托盘，缓步朝着张泽禹的位置走去。

经过温厌身旁时，托盘微微一斜，轻轻撞上了他的手臂，左航头也不抬，只是朝那边扬了扬下巴，语气淡然地说道：

“过来啊，我们给你留了位置。”

温厌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顺着左航示意的方向看去，张泽禹正冲他招手，旁边确实空着一个座位。

那是张六人长桌，除了张泽禹，还有张极和苏新皓。

“谢谢。”温厌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他知道，左航一定听见了。

他跟在顿了下的左航的身后，感觉自己的脚步有些飘忽，像是踩在棉花上，那种不真实感又开始笼罩他了。

左航将托盘轻轻搁在桌上，塑料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他扫了眼温厌盘中“惨淡”的早餐，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面前的塑料袋推过去些。

蒸腾的热气立刻从开口处袅袅升起，带着面粉与肉馅混合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吃烧麦吗？刚蒸出来的。”他看向温厌，声音放得很轻，“这几天的训练量都不会低。”

温厌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塑料杯壁，他早上确实没有什么胃口。

——以前的温厌需要精打细算每一笔钱，所以会省钱不吃早饭，久而久之，他几乎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左航没再坚持，低头咬了口烧麦，糯米在口腔里迸开，他借着这个动作整理思绪。

“二公我没表现好，”他咽下食物，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和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

温厌指尖一顿，仅仅一句话就推断出要么是余宇涵找了左航，要么就是朱志鑫找的，他垂下眸，睫毛轻轻颤了颤：“…我没自责。”

“那就好。”左航点点头，想起昨晚余宇涵红着眼眶来敲他房门的模样，少年抱着膝盖坐在他床边，说后悔在寝室说了那些话。

“余宇涵昨天来找过我，让我给你转达他的道歉。”他斟酌着词句，“我拒绝了。”

“毕竟，有些东西，是不能经第二人转述的。”

晨风掀起窗帘一角，光斑在地板上游移。

左航忽然抬眼，目光灼灼地望进温厌眼底，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自信道：“除此之外——”

“不用来送我，我会再回来的。”

这眼神让温厌恍惚想起主题曲彩排那天。

傍晚六点的余晖将练习室染成琥珀色，他们像被遗忘的背景板站在角落，那时左航的指尖死死攥着袖口，指节都泛了白。

那种被镁光灯抛弃的落差感，温厌太熟悉了。

——“左航。”

于是，他喊了他的名字，记得自己递出水瓶时，对方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

——“你甘心吗？”

此刻食堂嘈杂的人声中，温厌注视着左航被热气模糊的轮廓，忽然知道了，那个未听到的答案究竟是什么了。

温厌将左航拉进光里的刹那，左航的眼中迸发的光彩和温厌眼前现在的他一模一样。

-

回到登陆日的第四天，导演组把规则玩出来新的花样。

他们请来了银赫和东海两位老师，要求两位老师从少年们的表演中选择最优秀的一位，奖励舞台直通卡。

大概是除了苏新皓的沉浸感、温厌的破碎感、张极和张泽禹的互动感，他们这组被老师从开头到结尾批评了一路。

虽然但是，张泽禹还是获得了他们这组的直通卡。

通过现阶段的表演，温厌已经隐隐有种预感，知道这一组的合作舞台，大概和自己和苏新皓没有关系了。

录制结束，因为有补偿舞台而继续训练的温厌叼着个小面包，去找了隔壁训练赛的苏新皓。

——小面包是三天前，左航从小卖部买回来放在他们练习室的。

明天就是节目的彩排了，张泽禹是A部分，苏新皓同样也是A部分，无论如何，苏新皓都没办法再获得舞台了。

苏新皓其实知道木已成舟，明天大概率是上不了了，但还是有点不甘心地紧急加练B部分。

温厌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他安静地靠在门边，看着苏新皓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B部分的动作。

他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却格外执拗，像是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身体里。

温厌吞下最后一口小面包，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莫名有些苦涩。

——明明拼尽全力，却还是被安排、被所谓的“规则”挡在门外。

“苏新皓。”温厌轻声叫他的名字。

苏新皓动作一顿，回头看向温厌，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不甘，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扯出一个笑：“你怎么来了？”

温厌没回答，只是走过去，把手里拿着的小面包递给他：“吃点东西再练。”

苏新皓愣了一下，接过面包，低声道了句谢。

两人并肩坐在地板上，一时无话，练习室的灯光很亮，照得人有些恍惚。

“等会儿…你还要练B部分吗？”坐在地上的温厌问。

苏新皓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面包包装纸，塑料发出细碎的声响。

“嗯，练到彩排前。”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有些闷，“万一有机会呢。”

温厌侧头看他。

他明明知道没有“万一”了，节目组的安排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努力而改变。

温厌向后仰去，双手撑在地板上，修长的脖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望着天花板，露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视线毫无落点的看向远处，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他淡淡地开口，却问道：

“你愿意今晚和我一起熬夜吗？”

苏新皓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心里隐隐有种不敢置信的预感：“什么？”

“今晚和我一起熬——”，温厌没有去看苏新皓，视线依旧毫无落点，却是再次重复道，“明天，登上我的补偿舞台。”

苏新皓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手中的面包包装纸被彻底捏皱，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的意思是...”

“公司给了我一个补偿舞台。”温厌坐直身体，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苏新皓，眼神平静。

“没说规则，我想带你。”

他简明扼要，面上依旧是苏新皓见惯的那副淡然模样，却轻而易举地向苏新皓伸出了手。

“你愿意和我一起熬夜吗？”

那天清晨，苏新皓哭得崩溃，温厌是这样；一公结束，快要昏迷时，温厌是这样；父亲闹事，被颠倒黑白、被公然殴打，温厌也是这样。

他似乎总是这幅淡淡的模样，在遭遇了一切的苦难与霉运的降临后，依旧能向苏新皓伸出手。

练习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新皓感到喉咙发紧，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里膨胀，他盯着温厌的脸，找不出任何玩笑的痕迹。

最终，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温厌的掌心，嗓音哑涩：

“…谢谢你，温厌。”

那副苦难打不破的淡然轻而易举地变成了浅笑，苏新皓看见了，在白色的练习室的灯光下，温厌笑着看向他，轻轻道：

“也谢谢你，苏新皓。”

——谢谢你那时替已经接受了现实、变得麻木不堪的我哭。

-

直到如今，温厌依旧能对着苏新皓说出那句话，即使世界以痛吻他，即使他光是活着就已经是拼尽全力。

——“祝你早日成团。”

——“苏新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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