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祁安盯着屏幕上闪烁的数据流，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桑颖的记忆图谱像一幅被打乱的拼图，某些区域的断层整齐得令人不安。这绝不是车祸能造成的损伤。

"桑小姐，我需要再做一次深层扫描。"他调整着设备参数，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你的记忆结构有些...特殊。"

桑颖微微点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已经在这个诊疗椅上躺了近两小时，但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惫。相反，她的眼睛亮得异常，像是即将揭开某个期待已久的秘密。

祁安将神经传感器重新贴在她的太阳穴上，这次增加了额叶区域的监测点。当设备启动时，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扫描波形在进入海马体区域时出现了规律性抖动，就像在抵抗什么。

"你有没有接受过其他形式的记忆治疗？"祁安问道，眼睛没离开屏幕，"比如实验性疗法？"

桑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扶手。"没有。至少我不记得有。"她顿了顿，"但有时候，我会突然看到一些画面...不属于我记忆的画面。"

祁安立刻抬起头："什么样的画面？"

"一间实验室，但不是我们公司的。"桑颖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墙上有个标志...红色三角形里面有个眼睛。还有警报声，很刺耳..."

祁安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红色三角形与眼睛——这个标志他见过，在五年前的学术会议上。当时展示的是一项争议性极强的记忆编码技术，主讲人声称可以精准删除特定时间段的记忆。

"这些画面什么时候出现？"

"没有规律。"桑颖的声音变得飘忽，"有时是在睡梦中，有时就在白天...就像现在。"

她的身体突然绷直，眼睛仍然紧闭，但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祁安立刻调出实时脑波监测——θ波异常活跃，这是进入深度记忆检索状态的标志，但桑颖明明是清醒的。

"桑颖？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祁安轻轻按住她的手腕，脉搏快得惊人。

"他来了..."桑颖的嘴唇颤抖着，"那个男人...我看不清他的脸...实验室着火了..."

警报声突然在工作室里响起。祁安猛地转头，发现是安全系统被触发——桑颖的脑电波达到了警戒阈值。他迅速关闭主扫描仪，启动镇静程序。

"呼吸，跟着我呼吸。"祁安握住桑颖的手，引导她做深呼吸，"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人能伤害你。"

桑颖的瞳孔终于重新聚焦，但脸色苍白如纸。"这次不一样...我闻到了烟味，真的闻到了。"她抓住祁安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他的皮肤，"那个男人在喊我的名字...不是桑颖，是另一个名字..."

祁安的后背窜上一股寒意。"什么名字？"

"我不记得了。"桑颖松开手，突然显得疲惫不堪，"就像被按了删除键一样。"

祁安递给她一杯水，暗自记下这个细节。记忆幻觉发展到联觉现象——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创伤后遗症的范围。他需要更多数据

"我们今天就到这里。"他关闭所有设备，"但我建议增加治疗频率，你的情况比普通失忆复杂得多。"

桑颖点点头，缓慢地从诊疗椅上站起来。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工作室角落的一盆绿植上，脚步突然停住了。

"你一直把它放在那里吗？"她指着那盆长势喜人的龟背竹。

祁安挑眉："从开业起就在那儿。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它应该放在窗边。"桑颖摇摇头，像是要甩掉某个奇怪的想法，"龟背竹喜欢散射光。"

祁安没说话，但心里警铃大作。那盆植物的位置确实换过——上周之前它一直在窗边，因为叶子出现晒伤才移到角落。而桑颖坚称这是她第一次来工作室。

送走桑颖后，祁安立刻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和一个懒洋洋的男声："祁大医生，终于想起你还有个老朋友了？"

"林朗，我需要你查点东西。"祁安直接切入主题，"新纪元生物科技，重点是他们的神经科学研究部门。"

键盘声戛然而止。"你接那个案子了？"林朗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我听说那家公司背景不干净，跟军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祁安握紧了电话："具体知道些什么？"

"不多，但足够让我劝你放手。"林朗压低声音，"半年前他们有个研小组突然解散，所有成员都签了保密协议...有传言说跟记忆控制技术有关。"

祁安想起那个红色三角形标志。"帮我查查这个标志。"他发过去一张简笔画，"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后，祁安重新调出桑颖的扫描数据。放大记忆断层区域后，他发现了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某些神经突触的切断面过于光滑，几乎能看到纳米级别的切割痕迹。这需要极其精密的仪器和技术，远非普通医院能实现。

他的电脑突然弹出一条提醒：明天上午十点有个临时预约，客户名叫周泽，备注是"桑颖的上司"。

祁安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上司为何要单独来见他？而且是在桑颖第一次治疗后的第二天？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工作室的门铃准时响起。祁安打开门，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西装革履，面带微笑，但眼睛冷得像冰。

"祁医生，久仰大名。"男人伸出手，"我是周泽，桑颖的直属上司。"

祁安与他握手时，注意到对方食指上的老茧——那是长期使用枪械才会留下的痕迹。"请进。桑小姐知道您来吗？"

周泽的笑容纹丝不动："她不需要知道。我是以个人名义来的，关心下属的健康状况。"他在诊疗椅上坐下，目光扫过工作室的每个角落，"听说您的记忆修复技术很特别。"

祁安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只是结合了传统心理学和神经科技。周先生对记忆治疗感兴趣？"

"只对桑颖的情况感兴趣。"周泽从内袋掏出一个信封，"这是她在公司的体检报告，也许对治疗有帮助。"

祁安接过信封，但没有立即打开。"一般来说，记忆治疗需要患者本人授权才能查看医疗记录。"

周泽轻笑一声："只是基础体检，没什么敏感内容。"他站起身，突然话锋一转，"桑颖是个优秀的科研人员，车祸前正在负责一个重要项目。公司希望她能尽快恢复记忆...特别是关于项目的部分。"

祁安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的重音落在"项目"上。"记忆恢复有其自然规律，不能急于求成。"

"当然，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周泽向门口走去，突然回头，"对了，她的记忆损伤...真的很严重吗？"

祁安迎上他的目光："这涉及医疗隐私，恕我不能透露。"

周泽点点头，表情莫测："理解。不过..."他停顿了一下，"有些记忆丢了反而是好事，您说呢？"

送走周泽后，祁安立刻锁上门，打开那个信封。里面确实是体检报告，但有一页被刻意折起——脑部核磁共振图像上，海马体区域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微小阴影，标注是"植入物残留，无临床影响"。

祁安的手指微微发抖。他见过类似的案例，在军方秘密项目的泄露文件中。那不是什么普通的植入物，而是记忆干预芯片的痕迹。

电话突然响起，是林朗。"你让我查的东西有眉目了，"他的声音异常紧张，"那个标志属于一个叫'俄耳甫斯'的项目组，五年前突然终止，所有相关资料都被封存...但有一点很诡异。"

"说。"

"项目终止前三个月，有你的一篇论文被引用，关于记忆编码的免疫性。"林朗顿了顿，"而引用者署名是桑颖...但她现在应该根本不记得自己参与过这个项目。"

祁安感到一阵眩晕。他调出桑颖的扫描数据再次查看，这次注意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当扫描频率调到特定波段时，她的记忆断层处会出现微弱的共振。这个频率，恰好与他自己的研究设备专利完全一致。

就好像...有人用他的技术，删除了桑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