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昕瞳站在顾氏私立医院808病房门前,手里捧着刚完成的水彩画。画作拼接了外公的半幅与她在老宅完成的部分——雨中的玻璃花房全景,两个模糊人影终于在同一把伞下相遇。
她深吸一口气,敲门的手指悬在半空。病房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为了个画漫画的放弃西海岸项目?"顾父的声音虽因疾病虚弱,却依然锋利如刀。
"那批手稿应该留在国内美术馆,这是爷爷的遗愿。"顾晨的回应冷静而坚定。
"遗愿?他老年痴呆后的话也能作数?林暮当年带着松年手稿消失时,可没考虑过什么遗愿!"
"因为您威胁要起诉他盗窃!"顾晨的声音突然提高,"我查到了当年的律师函。您逼走爷爷最好的朋友,就为那几幅画的市场价值!"
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昕瞳下意识后退半步,画框边缘抵在胸口隐隐作痛。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打开,赵明轩迈着悠闲的步子走来,手里晃着一个牛皮纸袋。
"林小姐,"他挑眉,"偷听可不是好习惯。"
病房门猛地被拉开。顾晨站在门口,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缠着新纱布的伤口。三天不见,他眼下青黑更重,却在看到昕瞳的瞬间亮了起来。
"你来了。"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用尽全部力气。
病房内,顾父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床头柜上的水杯碎在地上。看到昕瞳手中的画,他脸色骤变:"那就是林暮没完成的?"
昕瞳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到顾晨身边,将画递给他:"我补完了。外公画的是花房右侧,我添加了左侧视角。"她顿了顿,"但关键在雨中的人影——你爷爷和我外公,他们本该一起完成这个场景。"
顾晨的手指轻抚过画面,在右下角停住——那里有一个微小的签名:「林暮 & 顾长风,昕瞳补笔,2023」。
"你知道这画值多少钱吗?"顾父冷笑,"松年最后的手稿下落就藏在这构图里。林暮当年故意不画完,就是要挟我们顾家!"
"您错了。"昕瞳声音很轻,却让整个病房安静下来,"外公不完成它,是因为太珍贵。"她从画框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他在笔记里写,这是他和顾爷爷约定要带孙女和孙子一起完成的画。他没能等到那天。"
顾父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赵明轩突然轻笑一声,将牛皮纸袋扔在病床上:"顾叔,您演了二十年受害者不累吗?"他转向昕瞳,"林小姐,你外公是被迫离开的。这里有当年画廊的监控记录——顾董事长派人去'请'林老先生'谈话',第二天他就突发心梗去世了。"
房间温度仿佛骤降。顾晨一把抓过文件,快速浏览后脸色煞白:"父亲...这是真的?"
"商业就是战争!"顾父突然激动地捶打床垫,"那批手稿价值上亿!林暮固执地要捐给国家,他活该——"
"够了!"顾晨厉声打断,转向昕瞳时眼中满是痛楚,"我不知道...我发誓如果知道爷爷和你外公是这样的关系..."
昕瞳的视线模糊了。三天来所有的犹豫、猜疑、期待,在这一刻化为尖锐的疼痛。她后退一步:"画我完成了。手稿在老宅阁楼暗格里,密码是两位爷爷第一次见面的日期。"她转身向门口走去,"再见,顾晨。"
走廊仿佛无限延长。她听见身后顾父的怒吼,赵明轩的劝阻,还有顾晨喊她名字的声音。但一切都被耳中血液的轰鸣淹没。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一只手猛地插入缝隙。
顾晨气喘吁吁地挤进来,西装外套都没来得及穿,白衬衫领口被扯开一道口子。电梯开始下降,狭小空间里只有他们急促的呼吸声。
"昕瞳,"他声音嘶哑,"给我五分钟。"
"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盯着电梯数字不断变小,"你父亲害死了我外公,而你接近我是为了..."
"一开始是。"顾晨承认,"但那天在咖啡厅,你谈起漫画时眼睛发亮的样子...在老宅阁楼发现那封信时...我早就忘了什么任务。"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这里装的只有你。"
电梯到达一楼。昕瞳挣脱开来冲进大厅,外头暴雨如注。她没有伞,却径直走进雨里。雨水瞬间打湿全身,像极了他们初遇那天。
"昕瞳!"顾晨追出来,脱下衬衫举过头顶充当临时雨伞,"听我说完!"
他们在雨中对视,水滴顺着顾晨的睫毛滚落。他左臂的纱布又渗出血色,在雨水中晕开淡红的痕迹。
"我放弃了继承权。"他突然说,"今早签的文件。没有顾氏,没有家族责任,就只是...顾晨。"他苦笑,"虽然现在可能连画材都买不起。"
昕瞳震惊地抬头:"你疯了?"
"为你疯的。"他轻声回答,举起一直攥在左手的东西——那幅完成的水彩画被他用防水袋仔细保护着,"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画。不是因为藏着什么秘密,而是因为它有你的笔触,你的颜色,你的...心。"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顾晨伤痕累累却无比坚定的面容。昕瞳突然想起漫画里那个在雨中等待的男主角——她创造他时,还不知道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
"我需要时间。"她最终说,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不是不相信你,是需要...消化这一切。"
顾晨点点头,将画塞进她手中:"我会等。无论多久。"
雨中的身影渐行渐远。顾晨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昕瞳坐上出租车,直到车尾灯消失在拐角。他转身时,赵明轩倚在大厅柱子上鼓掌:"精彩。可惜她没要你。"
"你究竟站在哪边?"顾晨冷冷地问。
"我自己这边。"赵明轩晃了晃手机,"刚收到消息,西海岸那帮人撤资了。你父亲现在急需一个挽回局面的方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远去的出租车,"比如,一个关于艺术传承的感人故事?"
三个月后,春季漫画展人潮涌动。昕瞳的《未完成的信》签售台前排起长队。这部基于外公手札改编的作品,讲述了两代人的艺术羁绊,成为年度现象级作品。
"昕瞳老师,最后玻璃花房那场戏太感人了!"一个女孩红着眼眶递上单行本,"男女主角在雨中重逢时,我哭湿了三张纸巾!"
昕瞳微笑着签名,在扉页画了个小小的玻璃花房。自从那场暴雨后,她再没见过顾晨,只在新闻上看到顾氏艺术基金会成立的报道,负责人是刚卸任的赵明轩。
签售结束已是黄昏。昕瞳收拾画具时,一本特别装帧的《未完成的信》被推到面前。她抬头,呼吸瞬间停滞——顾晨站在那里,比上次见面瘦了些,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左手拿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
"能给我签个名吗?"他问,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就写...给第一个读者。"
昕瞳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你怎么..."
"每期都买。"顾晨微笑,"看到最新话里男主角转腕表的细节时,我打翻了咖啡。"
阳光透过展馆玻璃洒在他肩上,形成熟悉的光晕。昕瞳突然发现他右手小指上沾着颜料,就像她常有的那样。
"这是什么?"她指了指那个包裹。
顾晨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是一把玻璃花伞,透明伞面上手绘着盛放的玫瑰,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斑。
"基金会第一个项目,"他轻声说,"复原上世纪失传的玻璃彩绘工艺。这把是样品..."他顿了顿,"也是道歉礼物。"
昕瞳接过伞,发现伞柄上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M&C——林暮和顾长风名字的首字母。
"下雨了。"顾晨看向窗外突如其来的春雨,"需要伞吗?"
昕瞳望着他熟悉的眉眼,想起外公信中那句"倘他日有缘",想起雨中的追逐,想起这三个月来笔下不由自主出现的那些与他相似的角色。她拿起笔,在那本特别版的扉页上重重写下:
「给顾晨:
下次见面,告诉我你眼中的玻璃花园是什么颜色。
——昕瞳」
然后她撑开那把玻璃花伞,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一起走吗?伞够大。"
顾晨的眼睛亮了起来,像他们初遇那天的雨滴映着阳光。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伞柄,让两人的距离近到能交换呼吸。
"其实,"走出展馆时他说,"我骗了你一件事。"
"嗯?"
"我没有直升机驾照。那天是租的飞机和驾驶员。"
昕瞳笑出声来,春雨打湿了她的鞋尖,而伞下的世界安全又温暖。前方道路水洼遍布,但这一次,他们选择一起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