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的林北总爱倚在阳台藤椅上,看向南踮着脚给窗台的绿萝浇水。小腹的弧度愈发明显,衬得她整个人都柔和了光晕。他伸手想去触碰那份温暖,却在指尖触到空气的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打断,掌心洇开的猩红在晨光里格外刺目。
起初他只是以为术后元气未复,可深夜里不断被冷汗浸透的床单,还有爬两层楼梯就剧烈起伏的胸膛,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每当向南担忧地询问,他总是笑着把人搂进怀里:“大概是想多留些时间,看我们的宝宝长大。”藏在背后的手却死死攥住从医院带回的复查单,那张轻飘飘的纸上,“恶性肿瘤扩散”几个字像重锤,一下下砸在他的心脏上。
这天午后,向南在厨房熬着红枣粥,甜香混着蒸汽漫过整个屋子。林北悄悄翻出珍藏的相册,夹在其中的是他和向南初遇时的电影票根,边角早已泛黄。他颤抖着拿起笔,在每张照片背面写下叮嘱:“宝宝百日宴记得带他去海边”“等他换牙时要把乳牙收好”......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一行还未写完,钢笔就从无力的指间滑落,在照片上晕开深色的墨渍。
厨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林北慌忙起身,却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朦胧间,他听见向南带着哭腔的呼唤,感受到她颤抖的手抚过自己的脸颊。最后的意识里,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妻子搂进怀中,贴着她耳畔呢喃:“对不起,这次......可能真的要食言了......”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割裂晴空,向南蜷缩在后座,死死攥着林北逐渐冰冷的手。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中,她看着丈夫苍白如纸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惨白刺目,向南浑身发颤地守在抢救室门口。当医生摘下口罩摇头时,她只觉得世界轰然崩塌:“癌细胞扩散速度远超预期,上次检查时肿瘤还处于潜伏期,现在......已经晚期了,虽然暂时稳住了,可还有复发的情况……请做好心理准备。”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难忍,她踉跄着扶住墙壁,视线里浮动的光斑渐渐模糊成林北笑着说“等宝宝出生”的模样。
消毒水的气味像张细密的网,将病房裹得严严实实。林北半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骨节嶙峋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他望着坐在床头的向南,目光里满是眷恋与不舍,声音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里:“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了……我想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也许到不了那个时候了……”
向南的泪水瞬间决堤,她慌忙握住林北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温暖那只冰凉的手,哽咽着重复:“会的……会的……”颤抖的指尖抚过他手背上交错的输液针孔,每一道痕迹都像是刻在她心上。
林北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拇指轻轻摩挲着向南的手背,眼神中满是决绝:“我想放弃治疗……我不想再躺在这病床上,把时间都浪费在痛苦的化疗和冰冷的仪器上。我想剩下的时间陪陪你和未出世的孩子……想和你一起去挑宝宝的小衣服,想牵着你的手在夕阳下散步,想把这些最后的时光,都变成我们最珍贵的回忆……”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几片枯叶缓缓飘落。向南将头埋进林北的掌心,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袖,她多希望时光能够停驻,多希望命运能够眷顾他们一次,让这个小小的愿望成真。
向南猛地摇头,发丝凌乱地垂落脸颊,指甲几乎要掐进林北掌心:“不行!医生说还有希望,只要坚持治疗......”话音未落便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她慌忙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咸腥却怎么也压不住。
林北费力地抬手,替她捋顺碎发。窗外的晚霞染红了半面墙壁,在他凹陷的眼窝里投下细碎的光:“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你穿了条白裙子,在电影院门口数台阶......”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正坠入某个温暖的回忆,“现在台阶该翻新了吧?等宝宝出生,我们带他去......重新数一遍?”
暮色彻底漫进病房时,向南终于妥协。她推着轮椅上的林北走过熟悉的街道,深秋的银杏叶簌簌落在婴儿车篷顶——那是林北坚持买下的,淡蓝色车身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小熊。他们在电影院门口驻足,林北颤抖着牵起向南的手,却再没力气数完那些台阶。
凌晨三点,向南在阵痛中惊醒。身旁的林北突然睁开眼睛,枯槁的手覆上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宫缩的剧痛与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听见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我们的念念......要出来了......”心电监护仪尖锐的长鸣与产房外的啼哭几乎同时响起,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刺破长夜,而林北的指尖,永远停在了那团温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