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活动范围只有五米。
以这座瓷像为圆心,五米为半径,这就是我全部的世界。一百年来,我日复一日地看着来来往往的游客,看着他们惊叹于瓷像的精美,却无人知晓这具瓷像里还困着一个灵魂。
直到今天。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展厅门口时,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他还是和从前一样,走路时习惯性地微微低头,右手会不自觉地摩挲左手腕。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我太熟悉了。
"阿泽,你看这个瓷像好美啊。"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她穿着米色针织裙,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微微卷曲。当她转过头来时,我愣住了——那张脸,分明就是年轻时的我。
"小柔,要不要和瓷像合个影?"他轻声问。
小柔。这个名字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我的心里。我记得他以前也是这样叫我的,声音里带着化不开的柔情。
我看着他举起相机,透过镜头看向这边。阳光从穹顶洒落,在他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我多么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可是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小柔身上,看着她摆出各种可爱的姿势。
"阿泽!"小柔突然扑进他的怀里,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感觉自己的心被撕裂了。我不顾一切地冲向他,想要拥抱他,想要告诉他我就在这里。可是我的手臂穿过了他的身体,就像穿过一片虚无。
他们转身离去,我追了上去。这是我第一次尝试突破五米的界限,每走一步都感觉灵魂在被撕裂。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当我挣扎着站起来时,他们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我回头望去,瓷像在十米开外静静伫立,像一座冰冷的墓碑。
泪水无声地滑落,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想起那个雨天,他跪在我家门前,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的手指被瓷土磨得血肉模糊,却还在不停地雕刻。他嘴中喃喃"曦瑶等我,我一定出人头地,风风光光的来娶你。此生定不负你"
父母被他的坚定而感到,我如愿嫁给了他。
可是后来呢?
后来我们开始争吵,为了烧制瓷器的温度,为了釉料的配方,为了每一个细节。他说我太过执着,我说他不够用心。我们开始冷战,他流连花楼,夜不归宿,直到有一天,山匪入门,我再也没有等到他回来。
我这才明白,困住我的从来都不是这座瓷像,而是我对曾经美好的执念。我不愿意相信,那样深爱我的他,最终会与我形同陌路。我不愿意接受,我们的爱情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所以我的灵魂才会被困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
阳光渐渐西斜,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破碎。那些执念,那些不甘,那些无法释怀的往事,都随着泪水一起流淌。
我终于明白,有些缘分,注定只能停留在记忆里。有些爱情,终究敌不过时光。
我最后看了一眼瓷像,它依然洁白如玉,裙摆上的每一道褶皱都栩栩如生。那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也是困住我百年的牢笼。
但现在,我不再需要它了。
我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消散,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暮色之中。这一次,我终于可以真正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