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奶奶做完家务后，她躺在床上。暴雨在第5天停息，学校还没通知。林桑荞终于找到了满意的兼职，日结一天80元。
晨光从糊着卡通贴纸的玻璃窗渗进来，落在修补过三次的藤编收纳筐上。林桑荞翻身时，铁架床发出年迈的叹息，身下垫着的分明是奶奶用旧棉袄改的手织床垫，针脚细密得能兜住整个雨季的潮气。
掉漆的梳妆台角包着爷爷亲手钉的绒布，防止孙女磕碰。此刻台面上摆着个锃亮的珐琅发卡盒，里头躺着奶奶用退休金买的珍珠发夹——那是去年生日礼物，裹着三层泛黄的百货公司包装纸。
“荞荞喝银耳羹了”奶奶掀开绣着并蒂莲的门帘，漆木托盘里青瓷碗冒着热气，底下压着张簇新的手帕，边角绣着歪扭的“平安”二字。林桑荞知道这是爷爷化疗间歇撑着绣的，那些被止痛针弄得发抖的夜晚，老人就着台灯一针一线地勾。
她抓起帆布包，看见肩带处新缝的补丁用的是爷爷中山装口袋的绸料。窗外晾衣绳上飘着爷爷放久了被取出清洗的衣服，水珠坠在二十年前出口外贸的提花缎面上，晨光里晃着粼粼的波。
“奶奶我今天还有一个面试先走了银耳羹就不喝了”她的声音裹着蜂蜜般的甜，落在老人耳里，却只听见几个模糊的字眼。
老人点头目送孙女离去的，背影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晨雾还未完全散去的街道上，林桑荞踩着沾露的柏油路面快步前行。七点四十分的朝阳斜斜穿过梧桐枝桠，在青灰色砖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抬手将碎发别至耳后，鼻尖萦绕着街角包子铺蒸腾的白雾，油锅炸油条的滋滋声与豆浆桶掀盖时腾起的热气混杂在湿润的空气中。
甜品店深咖色木纹招牌撞入视线时，她驻足在街边积水的洼坑前。水面倒映出少女鹅黄色的花领衬衫，丝绸质感的飘带在锁骨处系成精巧的蝴蝶结。她对着水镜调整表情，唇角提起十五度，眼尾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让那双本冷漠的杏仁眼瞬间盈满春水——就像两个月前对着镜子练习了四百三十七次那样完美。
“老板，三个馒头”
清泉击石般的声音自右侧传来，林桑荞睫毛微颤。晨光勾勒出少女高挑的身形，墨色马尾随着转身动作扫过她的黑色卫衣外套，领口雪白衬衫被晨风掀起涟漪。当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望过来时，林桑荞已经将烦躁压进胃里，换上标准的惊讶表情：“学妹好巧哦！”尾音带着甜腻的上扬，像是刚熬好的枫糖浆。
梧桐叶沙沙作响，街边早点摊的蒸笼正噗噗冒着白气。学妹三步并作两步凑近时，林桑荞嗅到淡淡的青桔味，这让她想起上周在教务处撞见对方填写贫困生补助申请单的场景。此刻那双总透着疏离的眼睛亮得惊人，倒映着自己精心修饰的假面。
她的狼尾短发安静的搭在肩上，狭长的丹凤眼半眯着笑得一脸不值钱，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双薄唇。如果是男生的话，便是一副很薄情的长相，可她偏偏是位女生。
“学姐那天打张洪的样子...”学妹的声音突然压低，脖颈处绷起青涩的筋络，“真的超级酷”
林桑荞捏着包子的塑料袋，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操场那天的记忆翻涌而来：张洪那句野孩子混着拳风落下时，她在所有人没看到的地方伸出脚绊倒了那只死猪，教导主任尖锐的叫骂声混着风声传来，这副面具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她自然而然被认为是受害方，优生从来都不需要承受老师的怒火。
所有同学都是站在她这一边，不只因为自己的受欢迎程度，还因为张洪在学校里是个人嫌狗厌的蠢货。所有人都忽略了是她先开口挑衅的，哪怕在这前提下是为了保护同学。如果你是差生，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得被臭骂一顿…这就是他们的本质。
此刻晨风掀起学妹的校服下摆，露出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边。林桑荞忽然意识到对方仰慕的目光正如蛇信般舔舐着她精心打造的完美皮囊，这种认知让她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栗。
喉间溢出的轻笑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她望着扑棱棱飞远的灰影，忽然觉得这场相遇像极了橱窗里的慕斯蛋糕——甜蜜糖霜下藏着腐坏的莓果芯。
“宋念青毕竟是我同班同学该帮的还是要帮的”她垂下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舌尖尝到包子馅溢出的油脂腥扩散在嘴里，单纯的少女兴奋的眼神像极了和主人卖乖的金毛犬。这个认知让她不由的勾起恶劣的笑，但也仅仅是一瞬。
远处甜品店的玻璃门折射出七彩光斑，她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胃里翻涌的恶意比滚烫的豆浆更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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