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通道里同样一片混乱。
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着灰尘的奇怪气味。
封颂被助理和她的经纪人陈姐堵在一个临时腾出来的小化妆间里。
房间很小，只放得下一张掉漆的化妆台和一把椅子，空气几乎凝滞。
陈姐拿着手机，焦头烂额地在房间里踱步，压低声音对着电话那头解释、道歉，试图进行紧急的危机公关。
她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封颂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脸上那副夸张的、遮挡了她大半面容的【幻音】定制面具，不知何时已经被她胡乱扯下，丢在一旁冰冷的地砖上。
面具下，是一双通红的眼眶，眼睑肿胀，显然是刚刚哭过，但此刻里面燃烧的，更多是无法遏制的怒火。
助理站在她身边，手足无措，想安慰又不敢开口，只能时不时递过去一张纸巾。
另一边，一条稍显宽敞些的通道则迅速被清空。
檀健次的经纪人脸色铁青，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快步跟在檀健次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飞快地汇报着外界的反应。
“公关部电话已经被打爆了。”
“几个主要合作方都在问情况。”
“网上…网上已经炸了，热搜前十几乎全是相关的。”
“股价有波动…”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凝固的空气里。
檀健次的脚步没有停，甚至比在台上时更快了几分，但背影依旧挺拔。
他没有说话，只是下颌线绷得死紧，显出几分冷硬。
安保人员在他前方开路，隔绝开那些试图冲过来探听消息的工作人员或零星记者。
命运的齿轮，有时就隐藏在最不起眼的巧合里。
主办方为了尽快疏散两位风暴中心的人物，临时安排的休息室和撤离路线，竟然不可思议地接近。
就在陈姐暂时离开化妆间，去外面处理一个更紧急电话的短暂间隙。
那个逼仄压抑的小房间让封颂感觉快要窒息。
她猛地拉开了房门，只想冲出去，找个地方喘口气，哪怕只有一秒钟。
或者说，她只是想逃离这个让她感到无比羞耻与愤怒的狭小空间。
几乎是同一时刻。
檀健次正好在经纪人和几名安保人员的护送下，经过这条狭窄的走廊。
没有任何预兆。
封颂冲出门的动作太急。
檀健次一行人走得也快。
“砰！”
不算响亮，却足以让时间停顿的轻微撞击声。
封颂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温热却坚硬的“墙”。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抬头。
檀健次也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看向她。
四目相对。
就在这条灯光昏暗、只容得下两三人并行的狭窄通道里。
猝不及防。
封颂的眼睛里，还清晰地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愤怒像火焰一样在眼底跳跃。
羞耻感让她脸颊发烫。
而最深处的，是那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难以置信的背叛感。
檀健次的眼神依旧深邃难辨，如同平静无波的深潭。
但如果凑近细看，或许能在那片深沉里，捕捉到一丝极快掠过、几乎无法察觉的波澜。
以及，一丝转瞬即逝的…尴尬？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凝固成了实体。
檀健次的经纪人、助理，封颂那刚追出来的助理，还有通道两端的安保人员，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紧张地看着对峙的两人，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略显紊乱的呼吸声，交织回响，格外清晰。
封颂死死地瞪着面前这张脸。
这张无数次出现在娱乐头条、财经版面、时尚杂志封面的脸。
英俊，沉稳，带着成功人士特有的从容与疏离。
可现在，这张脸却和【幻音】里那个低沉、温柔、总能精准戳中她心事的“JC”重叠在一起。
那个在她无数个崩溃深夜里，给予她慰藉和力量的声音。
那个听她吐槽奇葩甲方、抱怨无良媒体、分享小确幸的声音。
此刻，那声音仿佛变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她想起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对着那个匿名的“JC”掏心掏肺，倾诉着那些从未对人言说的脆弱和真实。
而对方呢？
对方很可能一直就在屏幕后面，用看小丑一样的目光，嘲笑着她的天真。
檀健次看着眼前这张因为愤怒和泪水而微微扭曲的脸。
这个在台上光芒四射、精致完美的“国民女神”封颂。
此刻，却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炸开了浑身的毛。
“小疯子”？
他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幻音】ID。
眼前这个愤怒到失去理智的女孩，和【幻音】里那个隔着屏幕、肆无忌惮吐槽的小疯子形象，奇异地重合，又分裂。
重合的是，她们都一样的尖锐，一样的真实，甚至连语气里的那种倔强和不服输都如出一辙。
分裂的是，一个光鲜亮丽，遥不可及。
一个躲在面具后，脆弱又敏感。
他想说点什么。
想解释，想道歉，想缓和气氛。
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会火上浇油。
封颂的嘴唇哆嗦着，血色尽褪。
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撕扯着她的肺。
积攒了太久的情绪，如同被高压锅盖死死压制住的沸水，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即将喷薄而出。
她猛地抬起手。
纤细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檀健次的鼻尖。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愤怒。
“檀健次！”
她终于吼出了第一句质问。
声音尖锐，划破凝固的空气，也撕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脆弱的平静假象。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封颂不管不顾地吼道。
“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在【幻音】里装什么好人？！”
“听我吐槽，安慰我，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意思？！”
“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对你掏心掏肺，你是不是在背后笑掉了大牙？！”
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她精致的妆容滑落下来，在灯光下显得狼狈又脆弱。
但比泪水更汹涌的，是屈辱和愤怒。
“耍我很好玩吗？！”
“看我这个被你公开讽刺的‘花瓶’，在网上对你这个‘人生导师’感恩戴德，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她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一下又一下地砸向檀健次。
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委屈和被愚弄的痛苦。
她甚至上前一步，想抓住檀健次的衣领，指甲几乎要抓破空气。
但被一直警惕的檀健次经纪人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檀健次被她一连串的质问吼得微微皱眉。
他确实不知道“小疯子”就是封颂。
但此刻任何辩解，似乎都毫无意义，只会显得苍白无力，反而像是推卸责任。
“你说话啊！”
封颂见他不语，更加激动，声音也因为情绪失控而破音。
“你这个骗子！伪君子！你……”
她气得有些语无伦次，眼泪模糊了视线，世界都变得扭曲起来。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坏了，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封颂的助理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去安抚她，却根本拉不住情绪失控的自家艺人。
陈姐也终于匆匆赶了回来，看到眼前的混乱场面，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箭步冲上来，试图拉住封颂。
“封颂！冷静点！这里是外面！”
檀健次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被当众指着鼻子骂“骗子”、“伪君子”，即使知道对方情绪激动，他的自尊心也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他能感觉到，四周工作人员和安保人员的目光，像无数根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甚至可能还有隐藏的镜头，或者录音设备。
这场后台冲突，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封颂再次挣脱开经纪人的拉扯，想冲过来时。
檀健次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带着一丝冷淡的穿透力，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和反击。
“耍你？”
檀健次的声音冰冷，平静地注视着她。
“封颂，你是不是忘了，在【幻音】里，隐藏身份的人，不止我一个。”
他看着封颂因为愤怒和泪水而涨红的脸，那双曾被无数镜头追逐的漂亮眼睛此刻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的语气平淡，却像淬了冰的刀刃，字字诛心。
“你用‘小疯子’的身份对我吐槽现实不满的时候，难道不是也在‘耍’那个你以为的陌生人‘JC’吗？”不满的时候，难道不是也在‘耍’那个你以为的陌生人‘JC’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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