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晕开的浓墨，将城市的喧嚣轻轻覆盖。
檀健次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边缘滑动。
时钟，正悄然滑向那个熟悉又令人期待的数字。
疲惫，如同潮水般试图侵袭他的感官，却在想到那个即将响起的声音时，悄然退却了几分。
与“小疯子”的每晚连线，像是在密不透风的日常里，撬开的一道缝隙。
那道缝隙外，是鲜活的，不加修饰的世界。
他习惯了周围人群精致的面具，习惯了字斟句酌的交谈。
“小疯子”的声音却截然不同。
有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瞬间炸毛的猫咪，带着气急败坏的可爱。
有时又呜咽着，像只淋了雨，找不到家的小狗，让人心头发软。
更多的时候，是那种得到一颗糖果就能开心得原地蹦跳的雀跃，毫无保留，直白得惊人。
这种生动，让他觉得真实。
耳机里传来连接成功的提示音，紧接着，就是那个熟悉又充满活力的声音。
“大叔！晚上好！”
檀健次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晚上好，小疯子。”
简单的问候之后，是片刻的沉默，然后“小疯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跟你说哦！我今天在‘幻音’瞎逛，进到另一个房间，居然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檀健次原本放松的姿态，微微一顿。
“哦？”
他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
“对啊！而且超巧的，他也喜欢那个老牌歌手耶！就是你之前推荐给我的那个！”
“我们聊了好久！感觉找到了知音！”
她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地砸过来，充满了分享的喜悦。
檀健次的心，却在那一瞬间，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一股陌生的情绪，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不是替她高兴。
反而……是隐约的不爽。
像是一件被自己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带着独特光泽的宝贝，突然被另一个人发现，甚至拿在手里把玩、评论。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的指尖，在光滑的手机壳上，无意识地收紧了。
力道很轻，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是吗？”
他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温和，甚至带着一点引导的意味。
“都聊了些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问出这句话时，喉咙似乎有些微的发紧。
“小疯子”对此毫无察觉。
她立刻兴高采烈地复述起来，分享着她和那个“新朋友”相谈甚欢的细节，哪个观点不谋而合，哪个喜好惊人一致。
檀健次耐心地听着。
耳边是她叽叽喳喳的兴奋描述。
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盘旋着几个问号。
那个“新朋友”……是谁？
男的？
还是女的？
和小疯子聊得那么投机？
一种近乎烦躁的情绪开始滋生，伴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不解。
他一向习惯于掌控。
掌控舞台上的角色，掌控镜头前的表现，甚至掌控生活中的节奏。
可现在，这种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小疯子”产生的独占欲，却显得如此突兀，甚至有些……幼稚可笑。
他试图将这股情绪压下去。
告诉自己这很正常，只是普通的听众交流。
但那股不爽的感觉，如同水底的暗流，挥之不去。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
话题需要被引导回来。
他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语气，轻巧地将话锋一转。
“那个新朋友……”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实则在掩饰心底那点微妙的计较。
“声音好听吗？”
“有我好听？”
尾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上扬，和他平时逗弄她时惯用的轻笑，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像是在开玩笑。
又像是在……试探。
“小疯子”果然没有任何怀疑。
她几乎是立刻反驳道。
“当然没有大叔你好听啦！”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维护的意味。
“他的声音……嗯……”
她似乎认真回忆了一下。
“比较普通！”
最后三个字，带着点小小的嫌弃，彻底打消了檀健次心中最后那点疑虑。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却又格外顺耳的回答。
檀健次心头那点盘旋不去的阴霾，如同被阳光瞬间驱散。
一种隐秘的，近乎窃喜的满足感，悄然升起。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可紧随而来的，并非全然的放松。
而是另一种更深层次的警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
他对这个只存在于声音里的“小疯子”，投入的情感，似乎已经悄然越界。
超出了一个“听众”，或者一个“开导者”应有的范畴。
这种微妙的失控感，让他本能地警惕。
却又，不可抑制地，被这份失控本身所吸引。
那个刚刚冒头的，名为“独占欲”的东西，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种子。
此刻，正悄无声息地，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机。
这预示着什么？
他不知道。
只是那份好奇，如同藤蔓，缠绕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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