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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制琴记

边关月

边关的初雪来得突然。褚严推开院门时,肩上落了一层薄雪。院内静悄悄的,唯有东厢房透出暖黄灯光,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正低头忙碌着什么。

"我回来了。"褚严跺掉靴上的雪,掀开东厢房的厚帘。

暖意扑面而来,混杂着檀香、桐木和漆料的气息。云清跪坐在案前,手持刻刀,正专注地雕琢一块弧形木板。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锅里有热汤。"

褚严解下佩剑挂在门边,凑过去看那块木板:"琴底?"

"嗯。"云清吹掉木屑,露出板上精致的纹路,"今天去老杨树那儿取的料,年轮很密。"

褚严盯着云清冻得发红的指尖,皱眉:"不是说等我回来一起去?那棵树在崖边,太危险。"

"你军务忙。"云清终于抬眼,嘴角微扬,"再说,我还没弱到连块木头都取不了。"

灯光下,云清的眉眼如画,长睫在眼下投下扇形阴影。褚严看得心头一热,伸手拂去他发间沾的木屑:"这是什么纹路?看着眼熟。"

"边关地形。"云清指向木板上蜿蜒的线条,"黑水谷在这儿,我们住的院子在这儿。"他指尖停在某处,"想把你送我的东西都做进琴里。"

褚严这才注意到案几旁摆着几个小匣子——里面是他这些年随手送给云清的小物件:一块能发出特殊音色的奇石、几枚边关特有的铜钱、甚至还有他第一次出征前云清给他的平安符碎片。

"这些都要嵌进去?"

云清点头:"琴首用奇石,琴轸用铜钱熔铸的铜料,琴弦下垫平安符的布料。"他顿了顿,"这把琴,就叫'边关月'。"

褚严胸口发烫。他单膝跪地,与云清平视:"我帮你。"

"你会?"云清挑眉。

"不会就学。"褚严脱下外袍,卷起袖子,"反正你教琴也是教,教木工也是教。"

云清轻笑,递给他一把小锉刀:"先从琴额开始。"

就这样,边关飘雪的夜晚,两人窝在东厢房制琴。褚严手粗,稍不留神就锉多了,懊恼得直皱眉;云清也不恼,只接过工具示范正确的力道。木屑纷飞中,褚严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

"差点忘了,给你。"

云清打开,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里面封着一朵小小的红色野花。

"今天巡边时看到的,长在岩缝里。"褚严挠头,"想着...可以嵌在琴的某个地方。"

云清将琥珀举到灯下细看。野花虽小,却瓣瓣分明,在琥珀中永恒绽放。他唇角微扬:"就嵌在琴额,日月相对的位置。"

夜深了,雪越下越大。褚严的手上多了几道细小的伤口,云清的手指也冻得发僵。两人挤在灶前喝汤时,褚严忽然握住云清的手:"冷得像冰。"

"一直这样。"云清试图抽回手,"喝完汤就暖和了。"

褚严却不放,将那双冰凉的手拢在自己掌心:"小时候听母亲说,手冷的人心里热。"

云清耳尖微红,任由他握着。灶火噼啪,映得两人脸上光影跃动。

自那日起,只要军务不忙,褚严就跟着云清学制琴。刨板、上漆、调音,样样都要尝试。云清发现,这人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手,做起精细活来竟出奇地稳——只要足够专注。

"今天该上漆了。"三月初的一个清晨,云清推开厢房门,对正在院中练剑的褚严说。

褚严收势,抹了把汗:"用哪种漆?"

"朱砂打底,再罩玄漆。"云清指向院中新熬制的一锅漆料,"这样漆层会有血色纹路,似边关晚霞。"

褚严凑近漆锅,被刺鼻的气味呛得后退两步:"这么冲?"

"生漆都这样。"云清已经戴上自制的手套,"你若是受不了——"

"谁说我受不了?"褚严抢过手套,"我来刷第一层。"

半日后,褚严后悔了。他的手臂和脖颈泛起大片红疹,又痒又痛。军医来看过,说是漆过敏,开了药膏嘱咐避风。

"早告诉你别逞强。"云清一边给他涂药,一边数落。

褚严趴在榻上,哼哼唧唧:"还不是想帮你..."

云清手上力道放轻:"傻子。"

药膏清凉,云清的指尖更凉,拂过灼热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褚严侧头,看到云清垂眸时颤动的睫毛,忽然道:"你制过这么多琴,这把最用心。"

"嗯。"

"为什么?"

云清收起药膏:"送你的。"

褚严一愣:"送我?可这是你——"

"你送我那么多东西,"云清打断他,"我总该回礼。"

褚严翻身坐起,红疹都不觉得痒了:"那我要天天弹。"

"随你。"云清转身去洗手,"只要别糟蹋我的琴。"

春去夏来,琴已成型。桐木面板上漆层流光,十三枚白玉徽如星辰点缀。琴首嵌着那块琥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最特别的是琴底——蜿蜒的边关地形图上,散落着几枚铜钱熔铸的暗纹,正是褚严这些年征战过的重要关隘。

"试试音。"云清将琴推向褚严。

褚严搓搓手,如临大敌地拨了下弦。"铮"的一声,余音袅袅。

"怎么样?"他期待地看向云清。

云清忍笑:"再来一下。"

褚严又拨一下,这次力道大了些,震得琴身微颤。

"好琴。"云清点头,"经得起蛮力。"

褚严佯怒去捉他,云清闪身避开,却被他拦腰抱住。两人笑闹间,琴被小心地护在中间,谁也没碰着。

"正经点。"云清挣开,"还差最后一步——刻名。"

他从案底取出一套精细刻刀,在琴底左下角刻下"严心清属"四字,与当年褚严送他的玉佩字样一模一样。

褚严看着那熟悉的字迹,胸口发烫。趁云清去拿松烟的间隙,他飞快拿起刻刀,在右下角添了"清心严属"四个歪歪扭扭的小字。

云清回来看到,怔了怔,随即失笑:"丑死了。"

"心意不丑。"褚严理直气壮。

夏夜凉爽,两人将琴案搬到院中。云清焚香净手,在月光下端坐琴前。褚严坐在一旁,看他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奏响第一个音。

是《凤求凰》。

琴音清越,在边关的夜空下传得很远。褚严虽不通音律,却听得出其中情意——如溪水潺潺,如月色溶溶,如他们共同走过的这些年,有金戈铁马,也有细水长流。

曲终时,云清抬眼,正对上褚严专注的目光。

"好听吗?"他问。

褚严点头:"像你在说话。"

"我说什么了?"

褚严凑近,在云清眉心落下一个轻吻:"说你爱我。"

云清耳根通红,却没有否认。他将琴小心收起:"这把琴,以后传给我们的弟子。"

"弟子?"

"嗯。"云清轻抚琴弦,"总得有人把《边关月》传下去。"

褚严笑了,将人揽入怀中:"那得先找个耐打的,经得起我骂。"

"还得找个耳背的,"云清补充,"经得起你跑调的琴声。"

夜风拂过院中胡杨,沙沙作响。远处城楼上,守夜的士兵似乎听到了琴音,吹响号角相和。在这片他们共同守护的土地上,一曲《边关月》刚刚奏响,而故事,还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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