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中,银色月光透过繁茂的花枝洒下,斑驳地落在木质秋千上,宛如撒了一层碎银。
四周的繁花似也感知到她的低郁,纷纷收敛了盛放的花瓣,垂着花头,蔫蔫地拢着蕊,连平日里最鲜活的蝶影都不见踪迹,只剩满园沉寂。
商念静静坐在秋千上,双手无意识地攥着粗糙的绳索,指节微微泛白。
秋千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却像她此刻沉到谷底的心情,沉甸甸的
荡不开眉间的愁云,也落不下心头的郁结,只在原地打着转,缠得人喘不过气。
晚风掠过,带着草木的微凉,却吹不散她眼底的阴霾,唯有秋千绳索摩擦木架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落寞。
寰宇内的夜,清雅得近乎寂寥。月光漫过雕花回廊,花香漫在微凉的风里,连虫鸣都低低的,透着几分温柔,却半点驱散不了商念心头的郁结。
哥哥的沉睡、武魂殿的猖獗、小舞的献祭,伙伴们的悲痛,还有至今联系不上的千向阳……
种种心绪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她眉峰紧蹙,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连眼神都变得有些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迷茫与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花园的寂静终于被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打破。
那脚步落在青石小径上,轻得像夜露滴落,却叩在了时岚的心弦上。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身旁响起,带着熟悉的暖意,驱散了几分夜的寒凉:“怎么在这里独自出神?”
时岚猛地抬头,无神的眼眸中瞬间亮起一丝微光,如同迷路的孩童在漆黑的夜里找到了归家的灯火,紧绷的脊背骤然松弛。
她嘴唇微颤,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轻唤道:“哥哥……”
时邶缓步走到秋千旁,白色衣袍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宛如月下谪仙,周身萦绕着清浅的暖意。
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轻轻扶住晃动的秋千绳索,指尖的温度透过粗糙的木绳传递过来。
顺势绕到她的身后,双手轻轻搭在秋千两侧,缓缓推着它前后晃动,幅度比先前更缓,更柔。
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出满眸的疼惜,声音低沉而温和,像晚风拂过湖面:“心里装着太多事,会很累的。”
秋千轻轻晃动,带着时岚的身体起伏,身后哥哥的气息沉稳而安心。
时岚微微垂眸,鼻尖一酸,原本紧绷的情绪瞬间有了松动,双手无意识地抓紧绳索,声音细若蚊蚋:“哥,我……”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时邶没有催促,只是保持着均匀的力度推着秋千,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背影上,语气依旧温和:“没关系,慢慢说,哥哥听着。”
晚风卷起花香,混着月光的清辉,漫过两人周身。
秋千晃动的“吱呀”声,与他温和的话语交织在一起,渐渐驱散了寰宇内的寂寥,也一点点融化着时岚心头的坚冰。
“哥哥…”时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尾音微微颤抖,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在。”时邶的手顿了顿,随即更轻地推着秋千,掌心的温度透过绳索,一点点熨帖着她冰凉的指尖。
时岚仰头望着漫天星河,月光映在她湿润的眼底,碎成一片水光。“明明履行约定、伙伴团聚都是很美好的事情,可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事呢?”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指尖冰凉。“武魂殿突然奇袭七大宗门,死伤的弟子不计其数…”
“我和你分头支援,看到那些鲜活的生命在眼前倒下,那些原本笑着打招呼的师兄师姐,转眼就没了气息…”
说到这里,时岚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还有小舞姐…她为了救三哥,硬生生献祭了自己。”
“就连太阳一回到武魂殿,也和我们彻底断了联系。师傅担心他出事,亲自去找,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个情况”
时邶停下推秋千的动作,绕到她面前,缓缓蹲下身。
他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水,疼惜愈发浓烈:“傻丫头,这不是你的错。”
“乱世之中,很多事情本就身不由己。”他声音沉了沉,目光望向寰宇外的夜空,似能穿透夜色看到远方的硝烟
“武魂殿的野心早已有之,他们想统治大陆,觊觎十万年魂兽,这份贪婪藏了太久,只是我们都没料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他握紧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递过去,语气愈发坚定:“太阳便是这般,他身在武魂殿,很多行事本就身不由己。”
“师傅修为深不可测,有他在,太阳绝不会出事。小舞姐的复活之路虽然艰难,但三哥的性子你最清楚,他绝不会放弃,我们也会倾尽所能帮他。”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却又很快化为温柔:“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守住了两大宗门,护住了伙伴们。”
时岚站起身,裙摆随动作轻轻晃动,月光下的身影带着几分的迷茫:“可是哥哥…现在武魂殿和两大帝国的矛盾越来越深,我们早就表明过,不参与任何一方的战争。”
时邶抬手,意念一动,一件绣着暗纹的淡紫色斗篷便凭空出现在掌心。
他上前一步,顺手将斗篷披在时岚肩上,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微凉的肩头,动作自然而温柔。
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他颔首道:“没错,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立场。”
“可我们真的能独善其身吗?”时岚拢了拢斗篷,声音里满是困惑与不安,“太阳本就出自武魂殿,史莱克学院早已摆明立场,依附天斗帝国。”
“如今矛盾日渐加深,战争一旦爆发,整个大陆都会被卷入,我们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二人沿着花园的青石小道缓缓漫步,两侧的繁花在月光下敛着花瓣,像是在静静聆听他们的对话。
时邶脚下轻轻避开一朵垂头的夜昙,他侧头看向身侧的妹妹,目光深邃:“那你怎么想?”
商念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语气里满是纠结与无措:“我不知道……我不喜欢武魂殿,甚至可以说有点恨他们。”
“他们从小就把太阳困在那个冰冷的地方,比比东对他从来没有半分母爱”
“只有无尽的苛责与利用,那些年他受的苦,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抬手抚上心口,指尖微微颤抖:“可我也清楚,太阳他不一样。”
“他是武魂殿少主,是比比东的亲生儿子。”
“哪怕比比东对他恶语相向,甚至动辄打骂,他看向她的眼神里,还是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期待能得到一点点母爱。”
“他对武魂殿,或许有恨,但更多的是剪不断的羁绊,他根本不可能真正脱离那里。”
商念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时邶,眼中满是痛苦:“哥,我们若真的站在武魂殿那边,就一定会和三哥对上。”
“你比我更清楚,三哥和武魂殿的仇恨早已深入骨髓。”
“他的母亲,就是为了保护他父亲,被武魂殿逼迫着献祭,才造成了他们一家十几年的分离。”
“如今小舞姐又为他献祭,这份仇,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小舞姐的事,太阳确实没有参与,可他的身份摆在这里 武魂殿少主。”
“三哥迁怒于他是必然的,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她声音哽咽,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视若亲兄的太阳,一边是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三哥和伙伴们,我不想和他们任何一方为敌,更不想亲手伤害他们……”
晚风卷起她的发丝,也卷起她无尽的烦恼。
月光下,少女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夹在亲情、友情与仇恨的漩涡中,寸步难行。
她知道,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注定会有人受伤,而这,恰恰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时邶沉默地看着她,眼中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月光下,少女泛红的眼眶、紧蹙的眉头,都像细针般扎在他心上。
他抬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手掌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着受了委屈的孩童。
怀抱温暖而坚实,隔绝了夜色的寒凉,也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他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我知道……你的为难,我都懂。”
“其实我也想过,我坚守‘不参与’的立场,说难听点,就是在逃避。”
“逃避武魂殿的残暴,逃避两大帝国的纷争,逃避伙伴们的期盼,也逃避太阳那身剪不断的羁绊。”
他顿了顿,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语气里满是无奈,“我只是不想让你卷入这些血雨腥风里,不想看到你像现在这样,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更不想看到你为了这些事,偷偷掉眼泪。”
商念埋在时邶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掌心落在后背的温热触感,积压了许久的委屈与迷茫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胸前的布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比谁都清楚,哥哥口中的“逃避”,从来都不是懦弱,而是拼尽全力想要护她周全的温柔。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像沾了晨露的蝶翼
眼神里满是憧憬与期盼,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却格外坚定:“哥哥…我们走好不好?去哪里都好,离开这里,离开这些纷争。”
“我们回到故里之乡,去陪那些等着我们的孩子们玩,我们回到星斗大森林,去陪帝天叔叔晒太阳,听碧姬姨姨讲森林里的趣事。”
“我们带着太阳一起走…我知道,太阳也不喜欢战争,他在武魂殿待得一点都不开心,我们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不好?”
她说着,小手紧紧抓住时邶的衣袖,仿佛怕他拒绝,眼底闪烁着近乎哀求的光芒。
故里之乡的炊烟、星斗大森林的晨雾、孩子们的笑声、帝天与碧姬的身影,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交织,成了此刻支撑她的唯一念想。
时邶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心中一软,无奈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拂过她额前凌乱的发丝,语气里满是疼惜与怅然:“当然好。”
他顿了顿,抬手拭去她眼角的余泪,声音低沉而温柔,却带着一丝无法抗拒的宿命感:“可你别忘了,我们还有一年。”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与武魂殿有过约定,必须再等一年,等到约定的期限一到,才能名正言顺地带太阳离开。”
“这一年里,他不能脱离武魂殿,我们也不能贸然行事,否则不仅带不走他,反而会让他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出他眼底的复杂情绪,有对妹妹的心疼,有对约定的无奈,更有对未来的隐忧。
他何尝不想立刻带着妹妹和太阳离开这乱世,回到无忧无虑的故里?
可他清楚,武魂殿的势力盘根错节,比比东的心思深不可测,稍有不慎,迎接便太阳的便是万劫不复。
商念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她低下头,小声呢喃:“一年…还要等一年啊…”
这一年的时间,对她来说,仿佛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她不知道这一年里,还会发生多少可怕的事情
武魂殿的野心会不会彻底爆发?
三哥他们会不会与武魂殿展开决战?
千向阳又能不能在那个冰冷的地方撑过这一年?
时邶将她重新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傻丫头,别担心。”
“这一年,我们好好守护身边的人,师傅既然去找了太阳必然不会有事,等约定的日子一到,我们就带他走,再也不回头。”
“在那之前,哥哥会一直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商念靠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哥哥已经在尽他所能地保护她了,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那一天的到来,等待他们能真正逃离这乱世,回到属于他们的故里之乡。
晚风轻轻吹过,花园里的花朵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期盼,悄悄抬起了低垂的花头,在月光下微微摇曳,仿佛在为他们祝福。
迷雾大峡谷如一条蛰伏的太古巨龙,蜿蜒向天际尽头延伸,纵横万里不知其终。
抬头望去,谷岸隐没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连日光都无法穿透分毫。
终年不散的迷雾如浓稠的墨汁般泼洒其间,寻常魂师的精神力探入其中,便会如泥牛入海般瞬间消散,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泛起。
雾气中还漂浮着细碎的磷火,忽明忽暗,像是无数冤魂的眼睛,在暗处窥视着每一个闯入者。
雾气并非寻常的灰白,而是泛着淡淡的青紫色,氤氲中隐约飘来腐叶与血腥混合的怪异气息,吸入一丝便令人心神剧震,魂力运转都变得滞涩。
更诡异的是,这气息会随着雾气流动不断变化,时而浓烈如实质,呛得人喉间发甜
时而又淡若游丝,却在不经意间钻入经脉,引发阵阵刺痛。
峡谷两侧的崖壁如刀削斧凿,泛着青黑色的冷光,那是常年被雾气侵蚀和凶兽利爪打磨的痕迹。
崖壁上布满了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中渗出暗绿色的黏液,落地即化为黑色的毒雾,滋滋作响地腐蚀着地面的岩石。
偶尔有猩红的眸光从裂缝中一闪而逝,伴随着低沉的嘶吼,那嘶吼声里夹杂着不甘与暴戾,是潜伏在暗处的凶兽对闯入者的警告。
崖壁上生长着稀稀疏疏的黑色藤蔓,藤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倒刺,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满了剧毒。
藤蔓上挂着惨白的骷髅头,有的下颌骨还微微开合,像是在无声地哀嚎
有的眼窝中嵌着未完全风化的魂骨碎片,在雾气中泛着幽冷的光,那光芒忽强忽弱,仿佛在引诱着魂师上前夺取。
据说,这些藤蔓以生灵的血肉为养分,越是强大的魂师陨落于此,藤蔓便长得越发粗壮,甚至能缠绕住崖壁上的巨石,将其勒成齑粉。
峡谷深处偶尔传来沉闷的震动,仿佛有太古巨兽在沉睡中翻身,每一次震动都让整个峡谷的雾气剧烈翻滚,形成肉眼可见的雾浪,拍打着崖壁发出“咚咚”的声响。
这是千向阳踏入迷雾大峡谷的第三天,刺骨的寒意与蚀骨的疼痛早已成为常态。
他浑身血痕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在青紫色雾气中泛着狰狞的红
左肩一道贯穿性的空洞,血肉外翻,发黑的血痂下仍有暗红血液缓缓渗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损的筋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腹部一道横贯腰间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那是被一头三首毒蜥的利爪划过的痕迹,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显然沾染上了凶兽的剧毒,此刻正隐隐发痒、灼烧,仿佛有无数毒虫在血肉中啃噬。
他无力地躺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身下的岩石被血液浸透,与腐叶、毒雾混合成黏腻的黑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千向阳艰难地喘息着,胸口起伏剧烈,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这峡谷中栖息的早已不是寻常魂兽,而是真正的“凶兽”
常年不见天日,在剧毒雾气与血腥厮杀中长大的它们,大多长得异常丑陋:
有的浑身覆盖着流脓的鳞甲,四肢扭曲如枯木;有的长着数张重叠的巨嘴,獠牙上挂满腐肉
还有的没有眼睛,仅凭嗅觉与魂力感知猎物,性情却格外凶残,一旦锁定目标便不死不休。
回想一路走来的遭遇,千向阳心中愈发沉重。峡谷前端栖息的不过是百年、千年修为的凶兽。
偶尔遇上几只万年凶兽,他拼尽全力尚能周旋,可即便如此,他也已遍体鳞伤。
他敢笃定,若是让星斗大森林同等数量的魂兽与这里的凶兽对决,星斗大森林的魂兽绝对会被这些在绝境中磨砺出野性的凶兽完爆
这里的每一只凶兽,都带着以命搏命的狠厉,没有丝毫退缩,仿佛天生为厮杀而生。
雾气如浓稠的墨汁般不断涌来,越往峡谷深处,浓度便愈发惊人。
此刻他不过才踏入中段的一半,前端还能凭借浑厚的魂力勉强抵抗雾气的侵蚀,可现在,弥漫的青紫色雾气已经开始干扰他的魂力运行:
原本流畅的魂力在经脉中变得滞涩不堪,运转速度足足慢了三成,连催动魂技都变得格外艰难。
更要命的是,雾气中的毒素与怪异气息不断钻入伤口,不仅延缓了伤势的恢复
反而让毒素在体内缓缓蔓延,四肢渐渐泛起麻木感,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指尖刚触及地面,便被岩石上的尖刺划破,鲜血滴落在黑泥中,瞬间被吞噬殆尽。
不远处的崖壁裂缝中,一双猩红的眸光正悄然亮起,伴随着低沉的喘息声
一头浑身覆盖着黑色鬃毛、长着巨角的凶兽正缓缓逼近,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千向阳心中一紧,强撑着想要凝聚魂力,可腹部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青紫色的雾气中,磷火忽明忽暗,如鬼火般在他周身缭绕,映照着他苍白失血的脸庞
颧骨因极致的虚弱而凸起,唇瓣干裂泛白,连呼吸都带着气若游丝的颤抖。
那点微弱的光,却偏偏将他眼中的不甘衬得愈发炽烈,像即将燃尽的火星,明知要熄灭,仍倔强地闪烁着。
他艰难地眨了眨眼,视线早已因失血和毒素侵袭而变得模糊,连身前半尺外的岩石都看不甚清。
体内的魂力如干涸的溪流,在经脉中微弱地挣扎,每一次尝试运转,都会引发伤口的剧痛,仿佛有无数钢针在经脉中穿梭。
腹部的伤口仍在渗着黑血,青黑色的毒素顺着血管蔓延,四肢早已麻木得不听使唤,只有心口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暖意,提醒着他尚未彻底倒下。
他知道,若是再无法运转魂力恢复伤势,驱散体内毒素,今日恐怕就要殒命于此。
好吧…千向阳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牵动了嘴角的干裂,渗出血丝。
此时的他,和死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肩窝的贯穿伤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腰间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在撕扯着血肉,体内的毒素像贪婪的虫豸,一点点啃噬着他的生机。
不远处,凶兽的低吼声越来越近,猩红的眸光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那是死亡的阴影,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他想挣扎,想反抗,可身体却像灌了铅般沉重,连转动眼珠都显得格外费力。
磷火掠过他的眼底,那抹不甘渐渐被绝望取代,又在绝望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牵挂
时岚的笑脸,时邶的嘱托,还有那未完成的约定…这些念头如同流星般划过脑海,却终究抵不过汹涌而来的黑暗。
他缓缓闭上眼,任由着青紫色的雾气漫过他的身躯,将他的气息一点点吞噬在这死寂的峡谷中。
青紫色的雾气似被无形之力驱散,浓度淡了大半,原本鬼祟闪烁的磷火也收敛了幽冷,化作柔和的光斑在周身浮动。
千向阳混沌的意识如破冰的春溪,最先冲破黑暗的是一股暖意。
不是篝火的灼热炙人,也不是魂力运转的燥热难耐,而是像浸在星斗大森林生命之湖的绵长暖意,顺着四肢百骸缓缓漫开
所过之处,经脉中滞涩的痛感如冰雪消融,伤口的灼烧与麻木也褪去了大半,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他僵硬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指尖触到一片柔软的绒毯,覆在身上挡住了峡谷的湿寒,那触感细腻温暖,带着熟悉的草木清香。
鼻间萦绕的气息清雅干净,绝非峡谷中腐叶与血腥的怪异味道,反倒像寰宇意境春日的花海,一寸寸抚平了他心头的焦躁,让濒临溃散的心神渐渐安定。
体内原本干涸如裂土的魂力,仿佛被这暖意唤醒的溪流,开始微弱却坚定地流转起来。
淡金色的暖流顺着经脉游走,一点点冲刷着潜藏的毒素,那些蔓延在皮肤下的青黑色瘀斑,在暖意的包裹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退。
肩窝的贯穿伤早已停止渗血,结痂边缘泛着健康的粉色
腰间的伤口也不再有撕裂般的剧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麻的痒意,那是血肉在缓慢愈合、筋脉在重新连接的迹象。
他艰难地掀开一条眼缝,模糊的光影中,一道挺拔的身影蹲在身旁,白色衣袍在雾气中泛着光泽。
那人指尖凝着淡淡的金芒,正缓缓落在他的腰间伤口上,柔光所及之处,伤口愈合的速度明显加快。
形成一片干净澄澈的区域,磷火在他身后跳跃闪烁,像一群温顺的星子,守护着这方小小的安宁。
“醒了?”一道平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没有过多的波澜,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像山涧清泉,涤荡着他残存的混沌。
千向阳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声音……是老师?
他拼尽全力想要睁大眼睛,视线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白色长袍,衣摆上绣着金色的星纹,在微光中若隐若现。
老师的面容依旧平静,眼神深邃如夜空,手中的柔光不断注入他的体内,每一丝力量都带着温润而强大的治愈力,将他体内的毒素一点点逼出体外。
“老……师……”千向阳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喉咙干涩得发疼。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绝境之中,赶来救他的竟然是老师。
老师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说话。
指尖的柔光愈发浓郁,周围的雾气退得更远,连不远处凶兽的嘶吼声都似乎被隔绝开来。
“别动,你的伤势很重,毒素已经侵入心脉,再晚一步,神仙难救。”老师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千向阳躺在地上,望着老师专注的侧脸,眼眶莫名一热。
这些年,老师总是这样,看似冷漠,却总能在他最危难的时候出现。
“专心运功,引导魂力配合疗伤。”
千向阳听话地闭上眼,集中所有残存的意识,引导着体内微弱的魂力,配合着老师注入的治愈之力,在经脉中缓缓流转。
磷火依旧在身旁跳跃,青紫色的雾气在远处翻涌,可千向阳心中再无半分恐惧。
有老师在,这凶险万分的迷雾大峡谷,仿佛也变得不再可怕。
他只是疑惑,老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特意来寻他的?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盘旋,却因身体的虚弱难以细想,只能静静感受着老师的魂力滋养,任由意识在温暖与安心之中,渐渐恢复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