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的雾霭浸着松香,阿昙踩着石阶上的青苔上行时,腕间青铜铃忽地凝出霜纹。铃芯处的星砂正随山风明灭,映出崖壁间若隐若现的剑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竟组成《广陵散》的残谱,最末一笔直指云海深处的问道岩。
"姑娘留步。"
挑柴的樵夫拦在栈道转角,竹笠边缘垂下的铜铃缀着七柄银针。阿昙的裁春剪刚出鞘半寸,忽见樵夫的影子扭曲成带刺的藤蔓,顺着石壁爬上她的裙裾。
山雾骤然染朱,七十二面青铜镜自云海浮起。镜中映出的不是阿昙此刻模样,而是三百年前被熔入剑炉的巫女——红裳染血,十指扣着穿透琵琶骨的青铜链。
"镜奴余孽。"阿昙的柳枝剑绞碎三道镜光,"也配拦我的路?"
樵夫竹笠炸裂,露出爬满符文的额头。他手中柴刀突然软化,化作条嵌着倒刺的青铜鞭,鞭梢系着的竟是贺兰雪当年遗失的玉扣:"善魄大人可知,问道岩上烹茶的,是故人还是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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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的犁头剑阵突然转向西倾。
守林人看见二十四万柄沉剑破云北上,剑柄处缠着的红绸在气流中撕成缕缕血雾。当最末那柄鱼肠剑掠过青城山巅时,崖间千年古松突然开花,松针凝成翡翠色的剑雨,将入山的香客尽数逼退。
老道士撞响三清殿的警世钟时,檐角铜铃齐齐炸裂。他蘸着铃屑在黄符上疾书,朱砂却突然逆流成血,在符面凝成阿昙的剪影——只是那影子手中握的不是裁春剪,而是初代剑主的离火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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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昙的柳枝剑刺入樵夫眉心,青铜鞭却突然活过来。鞭身符文如蝌蚪游动,缠住她脚踝的瞬间,问道岩方向传来七声玉磬。
云海应声分浪,露出崖顶的青铜棋枰。对弈的二人身影模糊,执黑子者鬓插白海棠,落子时竟带起塞外风雪;执白子者手握冰玫瑰,指尖凝着太湖的水汽。
"三百年前的残局,该收官了。"
执黑子的女子忽然转头,幂篱垂纱被山风掀起——那分明是阿昙的面容,只是左眼嵌着青铜镜,镜中映着贺兰雪剜心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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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山雾突然凝成剑形。
阿昙斩断青铜鞭跃上棋枰,却发现足下石纹组成浑天星图。执白子的"自己"轻笑推枰,棋子坠地化作带毒昙花,花心吐出二十四道剑魄,直取她咽喉朱砂。
"你才是心魔。"裁春剪绞碎三道剑魄,"镜奴的傀儡戏该收场了。"
翡翠铃铛突然发烫,星砂在枰面灼出焦痕。执黑子的女子突然掀翻棋局,三千黑子化作带刺藤蔓缠住阿昙——每根刺都是微缩的青铜剑,剑格处刻着历代裁剑人的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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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问道岩渗出朱砂泪。
阿昙的腕血染红青石,凝成柄逆生长的柳剑。当剑尖刺穿执黑女子左眼的青铜镜时,镜中贺兰雪突然伸手,握住现实中的裁春剪——
"断!"
虚空传来裂帛声,三千青铜镜同时炸碎。执白女子尖叫着跌入云海,怀中坠落的冰玫瑰遇风即燃,火舌舔舐处,七十二道剑痕在崖壁显出新偈:
**"照影非我相,裁春即斩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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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透云海时,挑水的小道童发现问道岩上多了株剑柳。柳枝缠着半截青铜鞭,梢头冰玫瑰含着滴将凝未凝的血珠。当他伸手触碰时,血珠突然化作翡翠铃铛,铃芯处嵌着的星砂正随山风轻唱,调子竟是当年贺兰雪在漠北吹奏的《折柳令》。
三清殿的老道士对着新刻的崖偈卜卦,卦象显出北斗吞狼之兆。当他焚香欲问天机时,香灰突然凝成柄袖珍裁春剪,轻轻剪断了袅袅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