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令人窒息，鼻腔被刺激得生疼。我死死盯着手术台上的那具头骨，手中手术刀悬在半空，不住地微微发颤。这颤抖，不知是源自内心的恐惧，还是肩上责任之重所带来的无形压力。

"苏医生？"麻醉师轻轻碰了碰我手肘，"患者生命体征平稳，可以继续了。"

我深吸一口气，刀刃切入硬膜的瞬间，一抹暗紫色刺痛了眼睛。在苍白的脑组织间，静静躺着一朵风干的曼陀罗花，花瓣上凝结着暗红色的血迹。

"暂停手术！"我扯下手套冲出门，后背撞上墙壁时，听见胸腔里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顾明远发来消息："今晚老地方见，有惊喜。"

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消息气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个"老地方"是人民公园的摩天轮，七年前我在这里收到人生第一枚戒指，也是在这里，我亲眼看见未婚夫和妹妹滚进灌木丛。

太平间的荧光灯在头顶滋滋作响，我掀开白布，男人的脸在冷光下泛着青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银戒，内侧刻着"SY"两个字母——那是我名字的缩写。

"苏医生？"实习生突然闯进来，"顾主任找您，说是有紧急会诊。"

我迅速盖上白布，跟着她往楼上走。经过走廊时，听见护士站传来窃语："听说那个植物人是被仇家报复，头骨里被塞了朵花......"

顾明远正在办公室打电话，看见我进来立刻挂断："眠眠，今晚......"

"顾主任，"我打断他，"七年前林深失踪案，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钢笔从指间滑落："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因为今天的手术患者，"我攥紧口袋里的曼陀罗花瓣，"他头骨里有林深送我的定情信物。"

顾明远突然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眠眠，听我说，有些真相知道得越少越好。"他的拇指摩挲着我无名指上的婚戒，"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忘了过去好吗？"

我猛地甩开他，婚戒磕在办公桌上发出清脆声响。这时，手机突然响起，陌生号码发来段视频：穿着白大褂的顾明远和妹妹苏暖在仓库激吻，背景里隐约传来男人的惨叫声。

视频最后定格在苏暖脖颈的淤青上，字幕弹出："明晚十点，来滨海码头仓库，否则你妹妹会死。"

暴雨砸在车窗上，我将车停在码头废弃仓库外。手机再次震动，匿名邮箱里躺着张照片：被铁链锁在墙上的苏暖，腹部高高隆起。照片下方是行血字："你未婚夫亲手把她弄成这样。"

仓库铁门在身后吱呀合拢时，我听见生锈的齿轮转动声。二楼传来男人的轻笑，我抬头看见林深倚在栏杆上，左手缠着绷带，无名指空荡荡的。

"好久不见，眠眠。"他走下楼梯，皮鞋踏在铁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听说你要结婚了？"

我握紧手术刀，刀刃在黑暗中泛着冷光："林深，是你绑架了暖暖？"

他突然靠近，身上浓重的消毒水味盖过了海风腥气："我只是在帮你认清真相。"他指尖划过我耳垂的珍珠耳钉，"你以为顾明远真的爱你？当年他把我推进停尸房时，可是亲口说要让你成为寡妇。"

我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凉的铁柱："你......你说什么？"

"七年前那场车祸，"林深扯开衬衫，肋骨上蜿蜒着狰狞的疤痕，"是顾明远找人制造的。他把我送进医院时，特意交代医生摘除我的脾脏——"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我白大褂上，"这样就算我侥幸活下来，也会因为免疫力低下感染致死。"

仓库的灯突然亮起，我看见墙上挂满监控画面：顾明远将苏暖推进手术室，麻醉师往她静脉注射不明液体；太平间里，顾明远将曼陀罗花塞进患者头骨；还有他与某个神秘人交易时的画面......

"为什么？"我声音发颤，"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深从怀里掏出个U盘，插进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因为这个。"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瞳孔剧烈收缩——画面里，苏暖举着手术刀刺进父亲心脏，顾明远在旁边拍照。

"他们联手杀了我爸？"我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桌上的铁桶，里面滚出颗带血的子弹头。

林深按住我肩膀，滚烫的掌心隔着布料灼烧着皮肤："眠眠，你父亲当年发现顾明远倒卖人体器官，他为了灭口......"

"够了！"我猛地推开他，手术刀划破他衬衫，在锁骨下方留下道血痕，"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

他垂眸盯着伤口，鲜血浸透了绷带："因为我要等癌细胞扩散到全身。"他抬头冲我笑，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只有这样，才能让顾明远放松警惕。"

我突然注意到他右手戴着的黑色手套，指缝间露出暗紫色的皮肤——那是晚期黑色素瘤的症状。

"林深，你......"

"嘘——"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手术台见，眠眠。"

暴雨中，我将车开得飞快，雨刷器疯狂摆动也看不清前路。手机突然响起，是医院总机的号码："苏医生，顾主任说有紧急手术......"

"我马上到。"

推开手术室大门的瞬间，我听见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顾明远正在给林深做心肺复苏，看见我进来立刻退开："眠眠，快！患者心脏停跳了！"

我机械地穿上手术衣，握住手术刀的手微微发抖。当刀刃划开林深胸腔时，我听见自己心跳漏拍的声音。他的心脏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肿瘤，像朵盛开的曼陀罗花。

"除颤仪！"顾明远将电极板按在林深胸前，"200焦耳！"

电流通过身体的瞬间，林深的眼睛突然睁开，直直盯着我。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我看懂了口型："动手。"

我猛地将手术刀刺进他心脏，暗红色的血液喷溅在防护面罩上。顾明远惊呼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器械车。

"苏眠！你疯了？"

我扯下面罩，任由鲜血顺着下巴滴落："我没疯，"我指着手术台上的心脏，"你看清楚，这是猪心。"

顾明远瞳孔剧烈收缩，突然转身要跑。我按下腰间的遥控器，手术室所有出口同时锁死。

"你以为林深真的会死？"我从口袋里掏出U盘，"他早就把证据交给了警方。"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我听见林深的轻笑："顾主任，你当年送给我的子弹，该还给你了。"

"砰！"

枪响的瞬间，我被人扑倒在地。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带着熟悉的雪松香气。

"林深！"

我慌乱地摸索着打开应急灯，看见他蜷缩在我怀里，胸口绽放着血花。顾明远倒在墙角，右手还握着冒烟的手枪。

"眠眠，"林深艰难地抬起手，指腹擦过我眼角的泪，"其实......其实我根本没患癌症......"他的声音越来越弱，"那些肿瘤......是用硅胶做的......"

我哭着摇头，鲜血浸透了他的衬衫："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在手术台上......"他的头突然垂落，"亲手......送我......"

"林深！"我尖叫着摇晃他，"你醒醒！我还没告诉你......"

手术室的门轰然打开，警察冲了进来。我跪在血泊中，将林深的手贴在脸颊上。他的指尖还残留着体温，无名指上的银戒闪着微光。

太平间的冰柜吱呀打开时，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白布下的男人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我颤抖着将婚戒套在他无名指上，与那枚刻着"SY"的银戒紧紧相扣。

"眠眠，"苏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她被女警搀扶着，腹部缠着绷带，"对不起......"

我摇头，将林深的手放回原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摘下自己的婚戒，扔进垃圾桶，"我早该相信他的。"

走出医院时，晨光刺破云层。我摸出林深留下的U盘，里面除了罪证，还有段视频。画面里，他坐在实验室，面前摆着曼陀罗花："眠眠，当你看到这段视频时，我已经完成了复仇。不要为我难过，能死在你手里，是我最好的结局......"

我关掉视频，将U盘扔进大海。浪花卷走了最后一丝真相，就像林深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手机突然响起，是陌生号码。我接通后，听见机械女声："苏医生，您有份快递在前台。"

拆开包裹的瞬间，曼陀罗花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是枚翡翠戒指，与林深当年送我的那枚刚好拼成完整的心形。戒指内侧刻着行小字："生不能同衾，死必共穴。"

我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转身走进晨光里。滨海医院的玻璃幕墙映出我的倒影，白大褂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像朵盛开的曼陀罗花。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夜的寂静。我伫立原地，心中百感交集。林深的复仇，终于在这一夜画上了句号。而我却明白，自己的余生已然被那朵暗紫色的死亡之花牢牢禁锢。它如同一道无法抹去的烙印，将我和林深的灵魂紧紧缠绕在一起，永不分离。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