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当空，将池塘染成一片暗红。许明远站在塘边，手中的铜镜冰凉刺骨。两枚血色玉佩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

子时将至。

许明远按照柳如眉的指示，将铜镜面向池塘摆放，两枚玉佩分别置于镜框两侧。他从口袋里取出那枚"嘉靖通宝"，轻轻放在镜面中央。铜钱接触镜面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如同古寺的晨钟，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池塘水面开始冒泡，起初只是零星几个，很快整个塘面都沸腾起来，散发出浓重的腥臭味。许明远的胃部一阵翻腾，但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动。

"以血为引..."他想起柳如眉最后的嘱咐，取出小刀，在掌心划了一道。鲜血滴落在铜镜上，立刻被吸收殆尽，镜面泛起血红色的波纹。

池塘中央突然形成一个漩涡，一个白色身影缓缓升起。柳如眉的怨灵完全显现——长发如瀑，衣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脸色惨白如纸，但那双眼睛...许明远倒吸一口冷气，她的眼眶里不再是黑洞洞的窟窿，而是两汪血泪，与玉佩的颜色一模一样。

"你来了。"柳如眉的声音不再是单一的来源，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夹杂着无数痛苦的呻吟和哭泣，"三百年...整整三百年..."

许明远的双腿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直视柳如眉："我带来了你的眼睛，也带来了...我的决定。"

柳如眉飘到塘边，湿冷的手指轻触许明远的脸颊。她的触碰让许明远瞬间看到了无数画面——赵德昌狞笑的脸，村民麻木的眼神，冰冷的塘水灌入肺部的剧痛...以及，最深处，一个更隐秘的痛苦。

"你看到了吗？"柳如眉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我死时...怀有身孕。"

许明远如遭雷击："什么？"

"你的孩子，陈瑜。"柳如眉的血泪不断涌出，"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我已经有了一个月身孕，本想等你秋闱回来告诉你这个喜讯..."

这个真相如同一把尖刀刺入许明远心脏。他终于明白为何柳如眉的怨气如此深重，也明白了赵德昌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不仅是报复她的拒绝，更是要彻底断绝陈瑜的血脉。

"赵德昌...知道？"

柳如眉的怨灵突然变得狰狞，周围的温度骤降："他知道！所以他命人在沉塘前...活活挖出了我的眼睛！说要看清楚这个'孽种'是怎么死的！"

池塘水瞬间掀起巨浪，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抓向许明远。他本能地后退一步，但立刻强迫自己停下，反而向前迈了一步，踏入及膝的血水中。

"如眉..."他轻声呼唤她的闺名，"我看到了你的痛苦，你的仇恨...但我也看到了别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是一片已经干枯的柳叶："这是我在镜中世界，从你家庭院的柳树上摘下的。那时的你，站在柳树下对我笑..."

柳如眉的怨灵僵住了，血泪仍在流淌，但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许明远继续道："我还记得...你最爱吃桂花糕，总是偷偷包在手帕里留给我。你绣的荷包上永远有一只小蝴蝶，说那是你的标记..."他说着说着，泪水模糊了视线，"这些记忆，这些温暖...它们还在，对吗？"

池塘的水停止了沸腾，那些苍白的手臂也缓缓缩回水中。柳如眉的怨灵飘到许明远面前，近得他能看清她脸上每一道泪痕。

"为什么要记起这些..."她的声音颤抖着，"仇恨让我强大，而回忆...只会让我软弱。"

"不，"许明远摇头，"真正的强大是能够记住爱，即使经历了最深的痛苦。"他深吸一口气，"如眉，我不会做你的替身，但我愿意...分担你的痛苦。"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柳如眉的意料。她的怨灵后退了些许："什么意思？"

许明远指向铜镜："慧明法师告诉我，这面镜子不仅能映照怨气，也能承载灵魂。我愿意将一部分灵魂分给你，共同承担这三百年的痛苦...而不是让你独自背负，或者转嫁给我。"

柳如眉的怨灵静止了，血月的光辉洒在她身上，竟显出几分生前的美貌。许久，她轻声问："为什么？"

"因为我欠你的...不，不是欠。"许明远纠正自己，"因为我想让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记得真正的柳如眉——不只是含冤而死的怨灵，更是那个会为爱人绣蝴蝶的温柔姑娘。"

选择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