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初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反复读了三遍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明天有空吗?带你去个地方,对写作有帮助。早上七点我来接你。准备住两晚。——单崇」
他的拇指悬在键盘上方,一时不知如何回复。自从意识到自己对单崇的感情后,每次见面都变成甜蜜的折磨。而现在,要一起过夜?
「什么地方?」他最终回复道,努力让语气显得专业。
「惊喜。记得带保暖衣物和电脑。——单崇」
回复简短得令人抓狂。卫初叹了口气,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行李。他的手指在一件深蓝色毛衣上停顿——单崇有一次随口说喜欢这个颜色。犹豫片刻后,他还是把它塞进了背包。
第二天清晨,单崇的黑色路虎准时出现在公寓楼下。卫初拖着行李箱走出大门,晨雾中单崇靠在车边等他,一身休闲装扮——灰色高领毛衣配黑色夹克,比平日的西装多了几分随性。
"早。"单崇接过行李,目光在卫初的深蓝色毛衣上停留了一秒,"颜色不错。"
卫初的耳尖瞬间发热。他匆忙钻进副驾驶,发现座位上放着一个保温杯。"姜茶,"单崇关上车门说,"预防晕车。"
车子驶出城市,沿着盘山公路向上。窗外的景色从钢筋水泥逐渐变为郁郁葱葱的森林。卫初小口啜饮着姜茶,温暖的液体带着微辣的甜味滑下喉咙。
"我们去哪?"他忍不住再次问道。
单崇的嘴角微微上扬:"青峰山。我在那里有间小木屋,很适合写作。"他瞥了眼卫初,"放心,有电有网,不是荒野求生。"
三小时的车程在轻松谈话中很快过去。当车子拐进一条隐蔽的林间小路时,卫初不禁屏住呼吸——前方山坡上,一栋原木色的小屋静静矗立在松树环绕中,屋顶覆盖着薄薄的晨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就是这里。"单崇停下车,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柔和。
推开木门,温暖的松木香气扑面而来。屋内空间不大但布局精巧:开放式厨房连着客厅,角落是石头砌成的壁炉,二楼应该是卧室。最引人注目的是整面落地窗,将山景毫无保留地框入室内。
"喜欢吗?"单崇放下行李问道。
卫初走到窗前,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太美了..."他轻声说,转头看向单崇,"你经常来这里?"
单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以前常来。最近...很少了。"他迅速转移话题,"你住楼上客房,我在楼下。收拾一下,我带你看个地方。"
半小时后,他们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来到半山腰的一处平台。单崇从背包里拿出保温瓶和两个杯子,倒出热气腾腾的可可。
"这是..."卫初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什么,"U型池?"
虽然被杂草和灌木部分覆盖,但依然能辨认出这是一个小型滑雪训练场地。单崇点点头,眼神遥远:"我设计的。退役前一年,为了练习新动作。"
他走向场地边缘,轻轻抚摸一根已经锈蚀的铁杆:"每天凌晨四点起来训练,就为了那多出来的半周转体。"苦涩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结果比赛时还是失败了。"
卫初第一次听单崇主动谈起那次导致他退役的失误。他小心地问:"当时发生了什么?"
单崇沉默了很久,久到卫初以为他不会回答。"我分心了。"最终他低声说,转身面对卫初,"有时候一瞬间的走神,就足以毁掉多年的准备。"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单崇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卫初突然有种冲动,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皱纹。但他只是递过一杯可可:"谢谢带我来这里。"
单崇接过杯子,他们的指尖短暂相触。"我想让你了解全部的我,不只是领奖台上的那个。"他的声音很轻,"这样...你写出来的故事才会真实。"
回木屋的路上,卫初的胸口涌动着一股暖流。单崇愿意向他展示失败的痕迹,这比任何荣耀都更珍贵。
下午,卫初坐在落地窗前的书桌旁整理笔记,单崇则在厨房准备晚餐。切菜的声音和偶尔的哼唱组成温馨的背景音。卫初发现自己频频走神,目光不自觉追随着单崇在厨房中移动的身影。
"尝尝。"单崇突然出现在他身旁,递来一小碗汤,"看够不够咸。"
卫初接过碗,嘴唇碰到碗沿时意识到这是单崇刚才尝过的位置。这个间接接吻的联想让他差点呛到。"很好喝。"他小声说,不敢抬头看单崇的眼睛。
夜幕降临后,他们抱着毯子来到屋外的露台。山里的星空比城市明亮得多,银河像一条闪烁的河流横贯天际。
"我小时候,"单崇突然说,"以为那些金牌能填满心里的空洞。"
卫初裹紧毯子,安静地听着。
"每次站上领奖台,听着国歌,我都以为这次会不一样。"单崇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脆弱,"但下一秒,就又开始想下一个比赛,下一个动作..."
"你从没满足过?"
单崇摇摇头:"直到被迫停下。"他转向卫初,"你呢?编辑工作是你的梦想吗?"
卫初望着星空:"其实我想写小说。但毕业后需要稳定的医疗保险...你知道的。"
单崇的目光落在卫初纤细的手腕上:"因为哮喘?"
"部分原因吧。"卫初苦笑,"当你身体不好时,梦想就成了奢侈品。"
他们沉默地并肩坐着,各自的伤痛在星光下显得既渺小又重要。不知何时,单崇的手悄悄覆上了卫初的,温暖而坚实。
"冷了吧?进去吧。"单崇最终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壁炉里的火苗噼啪作响。卫初蜷缩在沙发一角,看着单崇娴熟地添柴拨火。火光为他刚毅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橘红。
"明天想试试滑雪吗?"单崇突然问,"山后有片适合初学者的缓坡。"
卫初瞪大眼睛:"我?滑雪?"
"基础动作而已,有我在很安全。"单崇眼中带着笑意,"说不定能帮你更好地理解书的内容。"
卫初犹豫了。他想起自己笨拙的肢体协调性和脆弱的呼吸系统。但单崇期待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好吧,但别指望我能做出什么高难度动作。"
单崇的笑容扩大了:"保证是最基础的。"
夜深了,他们各自回房休息。卫初躺在陌生的床上,听着窗外松涛阵阵,思绪却无法平静。单崇今天展现的一面——温柔、脆弱、体贴,与他公众形象判若两人。这种反差让卫初的心跳不断加速。
第二天清晨,卫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卫初?起床了,外面下雪了!"单崇的声音透着罕见的兴奋。
推开窗帘,卫初不禁屏住呼吸——昨夜的世界已被一层纯净的白雪覆盖,阳光在雪粒上跳跃,宛如钻石尘。单崇站在院子里,已经换上了滑雪服,像个收到礼物的大男孩般冲他挥手。
早餐后,单崇帮卫初穿上租来的滑雪装备。"先学站姿。"他示范着弯曲膝盖的动作,"重心放低,保持平衡。"
卫初努力模仿,却感觉双脚像绑了两块铁板。"我看起来一定很可笑。"他嘟囔道。
单崇摇摇头:"每个人开始都这样。"他调整着卫初头盔的松紧,"重要的是不怕摔倒。"
他们来到屋后的小缓坡。单崇先示范了几个基础动作,流畅得像雪地本身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轮到卫初时,他战战兢兢地移动,不出三秒就失去平衡向后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单崇稳稳地接住了他。"没事,"他的声音近在耳边,热气拂过卫初的耳廓,"再试一次。"
经过一上午的练习,卫初终于能勉强滑行一小段而不摔倒了。单崇的耐心出乎他的意料——没有嘲笑,没有不耐烦,只有不断的鼓励和细致的指导。
"你是个好老师。"午餐时卫初说道,揉着自己酸痛的小腿。
单崇递给他一杯热茶:"教你和教运动员不一样。"他的目光柔和,"你更...专注当下,而不是一味追求结果。"
下午,单崇接了个工作电话,卫初则继续整理书稿。当他打开单崇提供的资料文件夹时,意外发现一个名为"公司宣传"的子文件夹。好奇心驱使下,他点开了里面的内容。
几份宣传文案和PPT显得陈旧而公式化。卫初想起单崇提到的公司困境,灵机一动,开始动手修改。文字是他的领域,也许能帮上忙。
傍晚时分,单崇发现卫初还伏在电脑前。"这么投入?"他走近问道。
卫初抬起头,眼睛因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微微发红。"我...擅自修改了你公司的宣传文案。"他有些忐忑地展示屏幕,"只是个初稿,如果你不喜欢——"
单崇俯身阅读,沉默持续得让卫初心跳加速。"这..."单崇终于开口,"比市场部做的强十倍。"
卫初松了口气:"真的?"
"'不是更快,而是更懂你的雪板',"单崇念出标题,"你怎么想到这个角度的?"
"从你教我的方式得到的启发。"卫初微笑着说,"好的技术应该像好老师一样,理解使用者的需求,而不是一味追求参数。"
单崇的目光深邃得让卫初心跳漏拍:"你总是能看透本质,是不是?"
晚餐后,单崇坚持要卫初试试木屋的桑拿房。"对肌肉酸痛有好处。"他说。
独自坐在蒸汽弥漫的小木屋里,卫初试图不去想象仅一墙之隔的单崇是否也像他一样赤裸。这个念头让他脸颊发烫,不得不往石头上多泼些水降温。
当他裹着浴袍回到客厅时,单崇已经在壁炉前铺好了两张地垫,旁边放着红酒和水果。"来,"他拍拍身旁的位置,"放松一下。"
他们肩并肩坐在火光前,聊着书稿和公司计划。卫初的修改版宣传方案得到了单崇的高度赞赏,甚至当场发给了市场部。
"杨总一定会喜欢这个方向。"单崇抿了口酒,"你也许救了公司一命。"
卫初摇摇头:"夸张了。"
"不,我是认真的。"单崇转向他,火光在眼中跳动,"你带给我的...不止是这本书。"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卫初能闻到单崇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红酒的醇厚。他们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单崇的手慢慢抬起,指尖轻触卫初的脸颊。卫初的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房间都能听见。就在他们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单崇的手机突然响起。
单崇咒骂一声,看了眼屏幕:"必须接。"他站起身走向门外,"杨总。"
卫初瘫坐在垫子上,胸口剧烈起伏。差一点...就差一点...
单崇很快回来,脸色凝重。"抱歉,公司出了点状况。杨总明天要见几个潜在投资人,需要我回去。"他愧疚地看着卫初,"我得连夜下山。"
"现在?"卫初看向窗外,"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没办法。"单崇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你可以留在这里,我明天晚上回来接你。"
卫初站起身:"不,我跟你一起回去。"他无法想象独自在这深山木屋等待的感觉。
一小时后,他们驾车驶入越来越大的风雪中。单崇全神贯注地驾驶,卫初则默默祈祷天气好转。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口炸开——糟糕,是哮喘。
卫初急忙去摸口袋里的吸入器,却发现忘在了木屋。"单崇..."他艰难地说,"我的药..."
单崇立刻明白了状况,脸色大变。"坚持住。"他加速驶向前方,"前面应该有家药店。"
但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几乎为零。卫初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开始出现黑点。单崇一手握方向盘,一手紧紧握住卫初冰冷的手指。
"呼吸,卫初,跟着我的节奏。"单崇的声音异常坚定,"吸气...呼气..."
卫初努力跟随单崇的引导,但缺氧的痛苦让他不断挣扎。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单崇冲进风雪中,几分钟后带着药剂回来。
"用这个。"他将吸入器递给卫初,"深呼吸。"
药物终于缓解了症状。卫初瘫在座位上,虚弱地问:"你怎么...有备用..."
"上次之后,我每辆车都备了一支。"单崇简单地说,重新发动车子,"我们得去医院。"
"不,我好多了。"卫初摇头,"你不是要见投资人吗?直接回城吧。"
单崇的表情在仪表盘微光中显得格外坚决:"什么投资都没有你的安全重要。"
最终他们折中去了山下的小医院。医生检查后确认卫初没有大碍,但建议休息一晚。单崇在附近旅馆开了房间,坚持要卫初卧床休息。
"投资人怎么办?"卫初问。
单崇已经拨通了电话:"杨总,抱歉,紧急情况...是的,改到明天下午..."他看了卫初一眼,"不,很重要的人。"
挂断电话后,房间里陷入舒适的沉默。单崇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卫初的手:"吓死我了。"
卫初微笑:"前世界冠军也会害怕?"
"只有关于你的时候。"单崇低声说,拇指轻轻摩挲卫初的手背。
壁炉前那个未完成的吻悬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中。卫初鼓起勇气,微微抬头——
单崇的手机再次响起。
这次他没有接,只是苦笑着将它静音。"休息吧。"他轻轻拂过卫初的额发,"我们...有的是时间。"
卫初点点头,却在单崇转身时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阴影。那不只是疲惫或失望,更像是某种深沉的忧虑。卫初想问,但药效开始发作,睡意如潮水般涌来。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单崇的唇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比雪花还要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