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出版社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卫初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3:47。整层楼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他的工位还亮着一盏孤灯。
"又这么晚了。"他自言自语道,声音轻得几乎被空调的嗡嗡声淹没。
收拾好桌面上散乱的稿件,卫初将明天要用的几本书装进帆布包。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需要精心计算体力消耗。苍白的脸色在荧光灯下几乎透明,淡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电梯下到一楼,保安老张正打着瞌睡,被电梯"叮"的一声惊醒。
"卫编辑,又加班啊?"老张打了个哈欠,"这雨下得邪乎,要不要我借你把伞?"
卫初微笑着摇头:"不用了,我叫了车。"他撒谎了。这个月的医药费已经花去了大半工资,能省则省吧。
推开玻璃门,潮湿的冷空气立刻扑面而来。卫初下意识地裹紧了单薄的驼色风衣,却还是被激得打了个寒颤。雨比想象中还要大,才几步路,他的刘海就已经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走到公交站还需要十分钟,但末班车早已开走。卫初站在屋檐下犹豫了片刻,决定冒雨走到主干道去碰运气。
雨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服。走到第三个路口时,一阵熟悉的刺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卫初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却发现出门太急, inhaler(吸入器)落在了办公室抽屉里。
"糟了..."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扶着湿冷的墙壁,卫初慢慢蹲下来,试图用医生教的方法控制呼吸。但冰冷的雨水和深夜的寒风让一切努力都变得徒劳。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越来越艰难的喘息声和雨声混在一起。卫初绝望地想,也许明天社会新闻版会出现一则"某出版社编辑雨夜猝死街头"的简讯。
刺眼的车灯穿透雨幕。一辆黑色路虎在他面前急刹,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来。
"需要帮忙吗?"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卫初想回答,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喘息。他勉强抬头,看到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浓黑的眉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右眉角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男人蹲下身,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哮喘?"
卫初艰难地点点头。
"药呢?"
"办...公室..."卫初的指甲已经陷入掌心,嘴唇开始发紫。
男人没有犹豫,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卫初在恍惚中闻到一丝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皮革和雨水的气息。
"坚持住,我车上有应急药。"
被安置在副驾驶后,男人从后备箱拿出一个专业医疗包,熟练地找出支气管扩张剂,递给卫初。
"能自己来吗?"
卫初颤抖的手几乎拿不稳药瓶。男人见状,直接接过药剂,一手扶住他的后颈:"深呼吸。"
药物随着他的指令进入肺部。几秒钟后,卫初感觉到铁箍般的胸口终于松动了些。
"好点了吗?"男人的目光一直没离开他的脸。
卫初点点头,终于能说出完整的句子:"谢...谢谢您。"
"去医院。"男人简短地说,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卫初的声音虚弱但坚持。
男人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让卫初想起高中时严厉的体育老师。"要么现在去医院,要么我打120让救护车来带你走。选一个。"
卫初不再争辩。他偷偷打量着救命恩人——对方大约三十五六岁,肩膀宽得几乎占据了整个驾驶座,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有几处明显的旧伤疤。这不是普通上班族的手。
深夜的急诊室空荡荡的。护士给卫初做了基本检查,建议他留观一晚。
"没什么大碍,就是疲劳加上受凉诱发的急性发作。"医生对男人说,"你是他家人吗?"
"不是,路过。"男人回答,然后转向卫初,"需要帮你联系谁吗?"
卫初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话音刚落,又是一阵轻咳。
男人挑了挑眉,显然不信,但还是点点头:"我去办手续。"
当卫初被安排到留观病床时,男人已经不见了。护士递给他一张缴费单和一张字条。
"那位先生已经付了所有费用。他说有急事先走了,这是留给你的。"
字条上只有龙飞凤舞的一个字:「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