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腐烂的甜腥味钻进鼻腔时,张泽禹才惊觉自己走错了路。手机导航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原本灯火通明的商业街突然暗下来,整条巷子只剩下他急促的呼吸。
月光透过扭曲的梧桐枝桠,在地上织出蛛网状的影子。那些虬结的树根像从地底伸出的鬼手,缠住一栋青灰色老宅的院墙。墙皮剥落处渗出暗红痕迹,像是经年累月渗进去的血。
“朱志鑫?”他对着手机里最后定位的红点喊闺蜜的名字,回声撞在爬满藤蔓的砖墙上,化作细碎的呜咽。皮鞋踩碎枯叶的瞬间,有冰凉的东西擦过后颈。
铜铃声。
他猛然回头,绣着并蒂莲的喜轿正从浓雾中浮出。轿帘被阴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苍白下颌,新郎官猩红喜服下摆滴着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
“禹禹。”那声音裹着潮湿的霉味贴耳响起,惊得他撞在身后梧桐树上。树皮裂开缝隙,露出里面嵌着的半张人脸——正是失踪三天的闺蜜朱志鑫!
腐叶堆里突然伸出青灰手臂,张泽禹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冰凉躯体。玄色广袖环过他颤抖的肩,白玉扳指卡住他喉咙,檀香混着尸骨寒气沁入毛孔。
“别碰那棵树。”男人的声音像是从深潭底部传来,喉间震动贴着他的脊梁,“它们饿了一百年。”
张泽禹在挣扎中扯开对方衣襟,月光照见心口狰狞的刀伤。他突然头痛欲裂,眼前闪过零碎画面——暴雨夜染血的嫁衣,青铜匕首刺入胸膛时爆开的血花,还有被雷火焚烧的梧桐林。
“张极?”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时,男人瞳孔骤缩。缠在他腕间的红绳突然绷断,朱砂珠子滚进树根缝隙,整条巷子的梧桐树开始剧烈摇晃。
无数人面从树干浮现,空洞的眼窝淌下血泪。张极将他甩向巷口,喜轿轰然炸开,二十三道缚魂锁从地底窜出。他右手指骨被铁链绞碎的瞬间,张泽禹看见他左腕系着的褪色红绳,编法和自己床头挂着的一模一样。
浓雾吞噬最后一丝月光时,他口袋里的民国旧照突然发烫。照片上穿学生装的少年站在梧桐树下,身后站着面容模糊的长衫男子,他们脚边躺着具新娘尸体——那张脸赫然是张泽禹自己。
张泽禹的瞳孔倒映着手机屏幕的幽蓝冷光,三小时的时间差在他视网膜上灼出青黑烙印。阴风卷着纸钱擦过脚踝,他突然发现每张纸钱都印着民国廿三年的日期。
“咔嗒。”
老宅门环自动扣响,铜绿兽首的獠牙间涌出黑色粘液。张泽禹踉跄后退,后腰抵住冰凉的青砖墙。砖缝里突然渗出暗红血丝,沿着他的白衬衫攀爬成符咒纹路。
“禹禹!”
朱志鑫的尖叫声从树根深处传来,张泽禹摸到墙皮剥落处露出半张泛黄报纸。民国廿三年十月廿四日的《沪上晚报》上,赫然刊登着“梧桐巷新娘离奇自戕”的新闻,配图新娘手腕系着的褪色红绳正与他床头那根一模一样。
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缝隙,二十三道青铜锁链从地底冲天而起。张极被铁链拖拽的身影在雾中忽明忽暗,他破碎的右手突然指向老宅阁楼——布满蛛网的雕花窗后,有个穿月白旗袍的身影正在梳头。
张泽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更多记忆碎片扎进脑海:民国年间的梳妆镜里,穿嫁衣的自己正在给穿学生装的另一个“张泽禹”描眉。铜镜右下角刻着生辰八字,正是他现在的出生日期。
“原来如此……”他颤抖着扯开衣领,心口刀伤正在渗出血珠。血滴落在地的瞬间,整条巷子的梧桐树发出尖锐哀鸣,树皮下的人面齐刷刷转向老宅方向。
玄色衣袂掠过屋檐,张极带着腐朽的血气将他扑倒在地。十八枚青铜钉擦着发梢钉入砖墙,其中一枚穿透他右肩,露出半截刻着梵文的钉头。
“记住,子时之前……”张极的呼吸拂过他耳畔,喉间铁链发出瘆人的摩擦声,“绝不能让两个你同时看见……”
浓雾中突然响起民国老式照相机的快门声,张泽禹看到穿长衫的摄影师正举起蒙着黑布的相机。取景框里,穿月白旗袍的“自己”站在梧桐树下,脚边躺着穿嫁衣的尸体——而此刻他正被张极按在同样的位置。
“咔嚓!”
腕间血色图腾突然发烫,张泽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影子从地面站起。那个黑影穿着染血的嫁衣,握着青铜匕首朝张极后心刺去。几乎同时,阁楼窗边的旗袍女子转过身——月光照亮的脸庞上,赫然长着朱志鑫的五官!青铜匕首刺入血肉的闷响在耳畔炸开,张极的后背绽开血花。张泽禹腕间图腾突然爆发出红光,那些渗入地底的朱砂珠竟从百年前的时空穿透而来,在他掌心凝成半截染血的刀柄。
“这次……轮到我了。”张极沾血的手指抚过他眼尾,身后黑影的嫁衣突然褪色成月白旗袍。张泽禹惊觉刺入他身体的匕首,正是阁楼梳妆镜里描眉用的那支金簪。
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老宅地窖轰然塌陷。张泽禹跌落时抓住张极的衣带,却在碎砖中摸到件冰凉的绸缎衣物——那件民国学生装的心口位置,用金线绣着他的生辰八字。
“别看!”张极徒手捏碎袭来的青铜钉,梵文刻痕割裂他掌心。鲜血滴在学生装上,布料突然活过来般缠住张泽禹的脖颈。他挣扎间扯开领口,发现自己锁骨下方浮现出与张极相同的朱砂符咒。
地窖深处的血祭阵亮起幽光,二十三面铜镜围成诡谲的环形。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年代的场景:穿嫁衣的自戕、穿学生装的坠井、穿职业装的从高楼跃下……所有“张泽禹”的腕间都系着褪色红绳。
“这是第23次轮回。”张极的声音混着铁链震颤,“每次你觉醒记忆,就会诞生新的镜像……”
话音未落,旗袍朱志鑫的梳妆匣从阁楼坠入地窖。匣盖弹开的瞬间,二十三枚青铜钉悬浮空中,每枚钉身都刻着张泽禹不同轮回的生辰。其中一枚新钉正在缓缓浮现他现在的出生日期。
“泽禹快走!”现代朱志鑫的脸突然从梧桐树皮中凸出,他的下半身已经与树根融为一体,“当年是我把你的魂魄……啊!”
穿旗袍的镜像朱志鑫突然从雾中闪现,金簪刺入现代朱志鑫的眉心。两道魂魄在青光中交融,露出惊悚的真相——原来每个轮回的朱志鑫都会被剥离部分魂魄,化作镇压怨气的活人桩。
张极突然将张泽禹推入血祭阵眼,青铜锁链瞬间洞穿他的四肢。他心口的续命符开始燃烧,朱砂灰烬飘落在张泽禹的眼睫上:“记住,要杀死轮回的……”
时空在此时骤然扭曲,民国与现代的场景开始重叠。张泽禹看到百年前的自己举着相机,快门键按下的刹那,现代的手机闪光灯同时亮起。两个时空的光斑交汇处,穿学生装的镜像正举起青铜匕首刺向他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