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林间早就坐在位置上写作业毕竟她中午根本没离开。
李洛看见她，忽然趴下来凑近：“同桌，你怎么起这么早？有什么秘诀吗？快教教我！”
他歪着头的样子，像只等指令的猫。林间神色微动，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没什么秘诀，从小就要早起，习惯了。”
“啊？那你一般几点起？”
“……早上四点十分。”
“什么？骗人的吧！”李洛嗖地坐直，一脸难以置信。
“真的。”林间无意识地低下头，眉毛微蹙，“我家……离得比较远。”这句话像根小刺，永远扎在她心底。
“所以你中午没回去？那作业都写完了吧？”李洛的注意力转得飞快。
“嗯。”
“太厉害了！”李洛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林间有些意外。明明说的都是事实，跟别人讲时心里毫无波澜，怎么对着李洛，那股自卑就如水龙头开阀涌了出来？
历史课一如既往地催眠。
林间正专心听讲，肚子忽然“咕噜”一声闷响。她赶紧捂住，心虚地瞥向旁边的李洛——还好，他撑着头，像是睡着了。她心里默念：千万别再叫了。
下课铃响。
林间抓紧时间写作业。旁边的李洛忽然开口：“唉，我妈又偷偷塞水煮蛋在我口袋里。”
“同桌，你吃鸡蛋吗？我真受不了这味儿，感觉臭臭的。”
“捂着鼻子吃吧，鸡蛋很有营养。”林间很少有机会吃。
“这么说你能接受？那给你吧！反正我不要，不吃就扔了。”
“浪费……”林间小声嘀咕。
“所以麻烦同桌帮我消灭它！”李洛不由分说把蛋塞进林间手里，自己又趴下补觉了。
林间握着温热的鸡蛋。是巧合吗？难道他听到自己肚子叫了？她有点窘迫，但也真心感谢。
“谢谢。”她还是道了谢，即使是他不要的东西。
她拿着鸡蛋去走廊吃。座位上，趴着的李洛悄悄抬起一点眼皮，眼里带着笑。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放学铃一响，林间就匆忙收拾书包。
“今天课间一直在赶作业？下午有事？”李洛问。
“嗯。”林间含糊应着。刚重生回来，差点忘了甜品店的兼职。她不想让李洛知道。
“行，明天见。”
“明天见。”
林间赶到店里。
“林间啊，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三天没来了。”老板娘笑着问。
“对不起老板娘，不小心受伤了，没来得及说。”
“没事没事，前几天还好，今天客人多，快换衣服来帮忙吧。”
林间赶紧换上工作服，戴上口罩。这家店只有老板娘一人。看她不容易，老板娘让她放学来帮忙，做些点单、打包、收拾的活儿，一小时十五块还管晚饭，对林间来说不少了。老板娘也喜欢她，勤快又麻利。
天色渐暗，客人少了些。林间得空，拿出单词本站在柜台前。
“要一块蓝莓慕斯蛋糕。”
熟悉的声音响起。林间抬头，是李洛！她慌忙低下头，希望口罩能遮住自己。
“同桌，这是你家开的店？”李洛却直接打了招呼。
“不…不是，我只是在这里帮忙。”林间赶紧否认，打包蛋糕的动作都有些不利索了。
“等一下，”李洛说，“我在这儿吃，帮我送到那张桌子吧。”他指了指靠窗的位置。
林间心里一紧，是自己动作太慢，他不耐烦了吗？她端着蛋糕过去：“您的蛋糕，请慢用。”
李洛把蛋糕往旁边推了推，拿出一本练习册：“同桌，有道题不太会，能教教我吗？”
“啊？行，哪道？”林间正好有空。
是今天数学课的变型题。林间拿起笔，仔细讲解起来。
“懂了吗？”讲完，她忽地抬头问。
李洛也恰好偏头看她。
目光撞上。林间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
她刚想弯腰，李洛已经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林间有点尴尬，赶紧站直。
“懂了，同桌讲得真清楚。”李洛笑着说。
看着他明亮的笑容，林间脸颊发烫，心还在怦怦跳。“懂了就好，我…我去忙了。”她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快步走开。
李洛看着有点慌乱的林间，低头舀了一勺蛋糕，嘴角弯起。嗯，真甜。
过了一阵，李洛走到柜台：“还不走吗？”
“还没，要等一会儿。”
“快八点了，你家离学校那么远，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要我送你吗？”李洛关心地问。
“不…不用了，”林间连忙摆手，“店长…店长会送我一程。”其实店长只顺路送一段，离家还有距离。但林间很感激了。
“好吧，有人送就行。那我先走了，明天见。”李洛知道后放心地推门离开。
林间望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他像自带光芒，如此耀眼，对任何人都很开朗大方。而她，仿佛只能活在光照不到的角落。
“林间，那是你朋友啊？”老板娘突然出现，眼里带着点打趣的笑意。
“他…是我同桌。”林间微微低头，声音不大。朋友？她心里没底，李洛那样的人，怎么会和自己做朋友。
“多跟人交流是好事。”老板娘拍拍她，“这社会啊，靠的就是交流。”
林间心里明白。上一世她也拼命想改，结果呢？不过是过眼云烟。
“天不早了，快回去吧。”老板娘塞给她三十块钱，“晚了不安全，这是今天的。”
“谢谢老板娘。”林间没推辞，把钱收好。
夜风带着凉意，穿透单薄的衣服。林间加快脚步。
又到了那条昏暗的小巷。儿时的恐惧和对家的抗拒，像藤蔓一样缠上来，每次穿过这里都让她心跳加速。
记忆猛地拉回六年级的某个下午。
她像往常一样走着。巷子中间堵着个男人，穿着破烂，皮肤黝黑，瘦得吓人。经过他身边时，手臂被一把抓住。
“小妹妹，一个人走多危险，叔叔陪你啊？”那眼神里的东西，她至今忘不掉。
林间浑身发抖，想掰开他的手，力气却小得像蚂蚁。男人猛地抱住她！极度的恐惧让她尖叫起来，可周围死寂一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发疯似的扭动挣扎。头正好和男人齐平，她用尽全身力气，后脑勺狠狠撞向他的鼻梁！
男人吃痛松手。林间立刻没命地往外跑，双腿抖得不听使唤，汗水混着泪水糊了一脸。她一路撞翻巷子里的杂物，绊住追来的脚步。
跑到巷口，是条背街，没人。男人声音逼近，她慌不择路，一头扎进旁边的垃圾堆，用发臭的袋子把自己埋起来，只留一丝缝隙。
刺鼻的酸臭味和苍蝇嗡嗡声包围着她。她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心跳快得像要炸开。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彻底没了动静。
她扒开袋子，确认安全，才抖着腿绕了条远路逃回家。到家比平时晚了快一小时。
还没来得及诉苦，吴丽芳的扫把就劈头盖脸打下来：“臭虫！钻垃圾堆的垃圾！死外面算了！”
“妈！有坏人追我……”她哭着解释。
可是吴丽芳对她的解释丝毫不放心上，这样只换来更重的打骂。
门锁旋转的声音，林伟一开门就闻到臭味，立刻破口大骂。吴丽芳立刻指向林间：“她钻垃圾堆搞的！”
林伟二话不说，拽着她胳膊拖到屋外的雨水池边，直接把她丢了进去！
凉水呛进口鼻。她挣扎着冒出头，只听见林伟骂骂咧咧走远的背影，和随后响起的对吴丽芳的怒吼声。
思绪猛地弹回。林间已经走出巷口，松了口气。那件事后大半年，她都不敢走这条近路。直到后来，听说那男人偷东西被抓了，她才慢慢重新开始走。
脑海里又浮现李洛的样子。他一定不用担惊受怕吧？有爱他的父母，温暖的家，想吃的东西都能吃到。所以，他才能那么阳光。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屋里林伟和吴丽芳的争吵声。林间停下脚步，转身走向屋外的小石凳。习惯了，这时候进去就是找不痛快。
老城区的夜晚很安静，风凉飕飕的。林间抱着胳膊坐下，心比这风还凉。她幻想过千万次逃离这个“家”。上辈子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以为能重新开始，结果林伟和吴丽芳又找到了她……
他们像水蛭一样缠上来，搅黄她的工作，压榨她。为什么？别人的父母不是这样的。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又不是她选的。
不知坐了多久，抹掉脸上的湿意。屋里吵声停了。
林间推开门，又是一地狼藉。她累得眼皮打架，但为了明天能安静上学，还是得收拾干净。
扫完地，看看手表：午夜十二点。还能睡四个小时。她草草洗漱完，倒头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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