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距离水清漓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泥土和腐朽气息的冰冷气场扑面而来,让水清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然后,他开口了。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朽木,又像是从一口废弃多年的枯井深处传来,带着浓重的、令人牙酸的杂音,每一个字都敲击着水清漓的耳膜——
水清漓父亲你救得了所有人……
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那双浑浊的眼珠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嘲弄的光。
水清漓父亲……却救不了我。
“轰!”
这七个字,如同七道裹挟着万载寒冰的惊雷,在水清漓早已不堪重负的意识世界里炸开。
李晓雨胸口那把手术刀带来的剧痛尚未平息,父亲冰冷的话语又像一把更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水清漓心口那道最隐秘、最脆弱、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上。
水清漓[救得了所有人……救不了我……]
水清漓[救得了所有人……救不了我……]
救得了所有人……救不了我!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水清漓的耳边疯狂回荡、叠加、轰鸣,每一次重复都伴随着父亲那张青灰色的、毫无生气的脸和李晓雨胸口不断扩大的猩红。
自责、悔恨、无助、绝望……
所有被水清漓用意志强行锁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视野被一片猩红与黑暗交替覆盖,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耳鸣和那不断重复的诅咒。
剧烈的眩晕感袭来,天旋地转,冰冷的墙壁和那些闪烁着血字的监护仪在水清漓的眼前疯狂旋转、扭曲变形。
水清漓呃……
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从喉咙里挤出,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那刺骨的寒意透过外衣直抵脊椎,却无法平息体内翻腾的岩浆。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泵血都像是在输送滚烫的毒液。
冷汗如瀑,瞬间浸透了他的外衣,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水清漓救得了别人……救不了……
水清漓我的父亲……吗?
父亲那僵硬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身影,在模糊扭曲的视野中,如同鬼魅般再次逼近一步。
他伸出那只同样呈现出青灰色、皮肤紧裹着骨节的手,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抓向水清漓的肩膀——那手枯瘦、冰冷,指尖的指甲灰暗发黑。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水清漓肩头的衣服布料的瞬间——
“嗤啦!”
一阵尖锐的、皮肉被割裂的剧痛,猛地从水清漓紧握的右拳掌心炸开。
这突如其来的、纯粹的、来自肉体本身的锐痛,像一道撕裂混沌的闪电,瞬间劈开了那几乎将水清漓溺毙的绝望洪流。
他猛地低头,摊开一直紧攥成拳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