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却驱不散那浓重的悲伤。院长坐在首位,头发在一夜之间仿佛又白了几分,他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个陈旧的木盒——那是墨逸竹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唐晓翼见过几次,却从未问过里面装着什么。
“坐吧。”院长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指了指案几前的蒲团。
唐晓翼没有坐,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木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那片早已冰凉的羽毛。他的拳头还在渗血,血腥味混着檀香,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息。
“逸竹这孩子,从小就性子冷,”院长缓缓开口,像是在回忆,“但心细,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肯让人知道。他刚进学院时,你总欺负他,抢他的修炼资源,他嘴上不说,却会在你被高年级弟子刁难时,悄悄帮你解围。”
唐晓翼的喉咙发紧,那些被他遗忘的细节,此刻被院长一一提起,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他确实抢过墨逸竹的丹药,笑过他修炼时的刻板,却从不知道,那个总是冷着脸的人,会在背后帮他。
“这个盒子,是他十五岁那年,你送他的生日礼物,对吧?”院长拿起木盒,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你说这是你亲手做的,虽然粗糙,他却宝贝得很,从不离身。”
唐晓翼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他当然记得那个木盒——那是他初学木工时的失败品,边角都没打磨光滑,当时只是随手丢给墨逸竹,还嘴硬说“看你可怜,赏你的”,没想到……
院长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叠整齐的信纸,还有一枚用红线系着的、磨得光滑的狼牙——那是唐晓翼第一次完成学院任务时,从妖兽身上取下的战利品,后来弄丢了,他以为早就被妖兽叼回去了。
“这些信,都是他写给你的,”院长将信纸推到唐晓翼面前,“却一封都没送出去。”
唐晓翼的手抖得厉害,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张已经有些泛黄,字迹清隽,带着墨逸竹独有的清冷。
“今日见你与黑袍人缠斗,招式间有破绽,若对方攻你下盘,你必吃亏。已将应对之法写在另一张纸上,望你细看。”
“火焰山谷温度过高,你的异能属火,虽能抵御,却耗力甚巨。我寻到一枚‘寒玉符’,放在你行囊侧袋,切记贴身佩戴。”
“听闻你想参加禁地试炼,那里的机关我已摸清,图纸在此。莫要逞强,若遇危险,即刻退回。”
一封封看下去,唐晓翼的视线渐渐模糊。这些信里,没有缠绵的情话,没有热情的关怀,只有一句句冷静的提醒、一条条细致的建议,甚至还有他某次受伤后,墨逸竹写下的、比医书还详细的换药步骤。
原来,那个总是冷着脸说“无聊”“不必”的人,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关注着他的一切。
他看到最后一封信,墨迹还很新,显然是出发前写的:
“此行凶险,林悦心性已变,不可信。若遇绝境,我会护你周全。勿念。”
“勿念”两个字,写得格外用力,墨迹都晕开了些。
唐晓翼再也忍不住,泪水砸在信纸上,晕开了一片墨迹。他想起墨逸竹最后冲向林悦时的决绝,想起那句“照顾好自己”,原来那不是随口一说,而是他早就做好的决定。
“他早就知道此行可能有去无回,”院长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找到我,说若他出事,让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他说……你性子冲动,没了他提醒,容易吃亏。”
“是我……是我害了他……”唐晓翼的声音破碎不堪,他死死攥着信纸,指腹被粗糙的纸张磨得生疼,“如果我听他的,早点警惕林悦,如果我……”
“你以为逸竹会怪你吗?”院长打断他,眼中满是痛惜,“他在信里写了,说你虽冲动,却重情义,是他此生唯一想护着的人。他做的选择,从不后悔,也绝不会怪你。”
“不……不可能……”唐晓翼摇头,泪水汹涌而出,“他那么好,我却……”
他想起墨逸竹颈间的围巾,想起冰封森林里相贴的体温,想起光翼破碎前,墨逸竹看向他的最后一眼——那里面分明有不舍,却没有半分怨怼。
原来,不是墨逸竹高冷,只是他的温柔,都藏在最隐晦的角落,等着被发现时,却已天人永隔。
“院长,”唐晓翼突然抬起头,眼中的绝望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坚定取代,“林悦虽然消失了,但噬源石的力量并未完全消散,她一定还会回来。”
院长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学院需要有人站出来,守住本源之心,守住这片天地。”
唐晓翼拿起那枚狼牙,紧紧攥在手心,狼牙的棱角硌得他生疼,却让他找回了一丝清醒。“我会留下。”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逸竹没做完的事,我来做。他想护着的人,我来护。”
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放回木盒,贴身收好,又将狼牙系在脖子上,与那片羽毛一起,贴着胸口的位置。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轻信任何人,不会再让犹豫害了身边的人。”唐晓翼转身看向殿外,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却仿佛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铠甲,“我会变得很强,强到能接住所有阴谋,强到……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院长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却多了一丝欣慰。
唐晓翼走出大殿时,婷婷和老者正在外面等着。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和眼中那抹沉重的坚定,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学院的重建开始了,唐晓翼成了最忙碌的人。他修复破损的建筑,指导受伤的弟子,研究防御阵法,每一件事都做得一丝不苟,仿佛要将所有的悔恨与思念,都倾注在这些琐碎的事务里。
只是偶尔在深夜,他会独自一人来到禁地的深坑边,拿出那个木盒,借着月光一遍遍读那些信。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墨逸竹清冷的声音。
“逸竹,”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深坑低语,“你看,学院在慢慢好起来。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这里。”
“只是……没有你的学院,真的好安静啊。”
他不知道林悦会不会回来,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他。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带着两个人的信念,负重前行。
而那片羽毛和那枚狼牙,会在每个夜晚,带着他的体温,陪他熬过所有孤独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