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蓝氏禁地的深处，轮回镜的表面悄然浮现出细密的裂痕，如同岁月在冰霜上刻下的纹路。魏无羡随手扯下蓝湛的抹额，动作看似随意，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笃定。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陈情剑穗，仿佛此刻并非身处禁地，而只是某个平淡无奇的午后。寒铁铸就的剑身泛着幽冷的光，在破碎的镜面中映出他鬓边悄然新增的几缕银丝。那些微不可察的痕迹，似是无声诉说着他曾走过的漫长岁月与未曾言说的沉重过往。

“蓝二哥哥，这镜子竟映得出咱们初遇时的模样呢。”魏无羡晃荡着双腿坐在镜台上，眸光微亮，看着蓝湛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镜中那朦胧的少年影像。那时的蓝湛，抹额整整齐齐地束在额间，神色冷淡而疏离；而另一边的自己，则正踮着脚尖，脸上挂着一抹狡黠的笑意，鬼鬼祟祟地往人家的酒葫芦里掺茶水。时光流转，镜中的一切仿佛鲜活起来，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旧日的气息。

蓝湛伸手将人从镜台上抱下来，指尖不轻不重地捏住他腰间的软肉："家规第三百八十三条。"

"又添新条了？"魏无羡挑眉，反手勾住他颈间的抹额，"莫不是'不许在禁地调戏含光君'这条？"

蓝湛耳尖在镜光下泛起薄红，刚要开口，外头忽然传来蓝烬清脆的童音："太祖父！爹爹说您当年偷喝天子笑，被太爷爷罚在寒潭泡了三天三夜呢！"

魏无羡笑得肆意张扬，身体不自觉地前仰后合，手中的陈情险些脱手坠地。蓝湛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人稳稳抵在镜壁上。轮回镜的微光悄然漫过两人交叠的身影，映出一片朦胧的冷色调。寒铁抹额顺着魏无羡的手腕缓缓滑落，留下一道浅淡却分明的印痕，仿佛刻进了时光里。

"烬儿该去抄《轮回经》了。"蓝湛的气息拂过他耳畔，"至于你——"低头衔住魏无羡的唇，镜中少年的笑容与眼前人的面容渐渐重叠，"先把藏在云深不知处结界外的百坛天子笑搬回来。"清明前夕，漠北传来异动。魏无羡展开传讯符时，蓝湛正在教蓝穹用清心咒安抚灵犬。符上"上古凶煞破封"的字迹被灵力灼得焦黑，魏无羡攥紧了符纸。

"我与你同去。"蓝湛将避尘抛给蓝穹，转身握住了魏无羡的手。灵犬蹭着魏无羡的衣摆撒娇，蓝烬抱着新摘的山茶花跑来："太祖父要带太爷爷去看漠北的雪吗？"

魏无羡笑着揉乱他的发顶："回来给你带漠北特产糖人。"

漠北冰原之上，凶煞的黑雾疯狂吞噬着牧民的魂魄。蓝湛挥动避尘劈开浓雾时，魏无羡突然被凶煞的触手缠住脚踝。寒铁抹额在挣扎中勒紧，蓝湛猛然转身，只见魏无羡为护住一名孩童，左臂已被黑雾侵蚀出狰狞伤口。

"魏婴！"蓝湛怒吼，声浪震碎冰层，避尘剑爆发出的灵光将黑雾逼退丈余。待蓝穹带着仙门修士赶到时，蓝湛正跪在冰面上，以自身灵力温养魏无羡受损的经脉。鲜血在冰面上凝成点点红梅，魏无羡却笑着将抹额系回蓝湛腕间："蓝二哥哥，你看这漠北的雪，倒是比云深不知处的更冷冽呢。"

云深不知处的暖阁里，魏无羡半躺在软榻上调养。蓝湛用银簪小心翼翼地挑去他伤口周围的黑雾，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珍宝。

"蓝湛，"蓝启仁的声音从阁外传来，拐杖叩击阶石的声响格外清晰，"你当真要为他施展《逆时术》？"

蓝湛垂眸，指尖依旧在为魏无羡输送灵力："家规第三百八十四条。"

"哦？"魏无羡眯眼笑着，伸手去碰他发间的霜色。

"不许让命定之人留憾。"蓝湛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旧伤隐隐作痛——是当年为护魏婴，被凶剑贯穿留下的痕迹，"你总说，若当年在不夜天我能拉住你就好了。"

暮春时节，暖阁外的山茶花忽地绽放。魏无羡望着蓝湛眼底的认真，忽觉眼眶发热。想起昨夜换药时，蓝湛偷偷在药碗里加了安神的莲子，今早却谎称是"家规要求"。

伤愈那日，蓝湛带他重返乱葬岗。昔日的乱葬岗已遍生春草，阿苑亲手栽种的桃树如今枝繁叶茂。

"你瞧。"蓝湛指向桃树下的石桌，那里歪歪扭扭地刻着——"魏婴与蓝湛在此偷喝天子笑"，是他们当年避雨时留下的字迹。

魏无羡从乾坤袋中摸出个酒葫芦，在石桌上斟了两杯酒："蓝二哥哥，当年你说我酿酒的手艺不如蓝氏梨花白。"

蓝湛接过酒盏，指尖相触时微微发烫。桃花随风落入杯中，两人饮尽的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蝉鸣不绝的夏夜——那时的他们还不知将来会经历怎样的风雨，只知道并肩看一场烟火人间。

远处传来蓝烬和蓝穹争抢莲花酥的吵闹声。魏无羡倚在蓝湛肩头轻笑："你看，我们的日子，倒比那些家规还绵长呢。"蓝湛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将滑落的抹额重新系好。阳光穿透桃叶，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映出腕间相同的戒痕——那是百年前，由避尘剑尖刻下的，铭刻着彼此的名字。

百年之后，云深不知处的学堂里，蓝氏小辈们正听蓝启仁讲古。老人的拐杖指着墙上的画像："当年含光君与夷陵老祖双剑合璧，净化天下凶煞，此后百年太平无忧。"

画像中的两人并立山巅，蓝湛的抹额系在魏无羡腕间，陈情与避尘交叠如环。学堂外，魏无羡正用那条抹额逗弄刚满月的重孙，蓝湛站在一旁，手里提着刚买来的糖人。

"蓝二哥哥，你看这些孩子们像不像我们从前？"魏无羡仰头时，阳光恰好落在蓝湛眼底，那里的温柔一如既往。

蓝湛抬手拂去他鬓边的桃花，低声说道："家规第三百八十五条。"

"嗯？"

"与心悦之人共度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山风掠过云深不知处，将学堂里的讲古声、孩童的嬉闹声、还有两人相视浅笑的温度，都揉进了漫山遍野的春光里。那些曾写在家规里的惦念，终化作了岁月中最平凡的温暖，在一次次落雪与花开中，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