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阳光透过米色的窗帘,将整个房间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安卿鱼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安心感中自然醒来的。周身被温暖包裹,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夏槐的清冷幽香。记忆回笼,他睁开眼,便看到夏槐近在咫尺的睡颜,暗红色的长发与他的黑发纠缠在枕间,她的手臂依旧自然地环在他的腰间。
不是梦。
他屏住呼吸,享受着这静谧而亲密的时刻。
夏槐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灰色的眼眸恢复清明后,她很自然地松开了手,坐起身,理了理裙摆,仿佛昨晚的拥抱只是例行公事。
“早。”她说着,就准备像往常一样飘去客厅。
“夏槐。”安卿鱼却罕见地没有立刻起身,他半撑着身子,黑色的软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仰头看着她。晨光在他还带着睡意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镜片后的眼睛少了平日的锐利,多了些朦胧的依赖。
“嗯?”夏槐停下动作,回头看他。
安卿鱼抿了抿唇,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放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性的软糯:“今天……能不能你做早餐?”
他说完,似乎觉得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又连忙补充道,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就一次?我想尝尝……你做的。”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这几乎是他能做出的、最接近“撒娇”的举动了。理性告诉他,让一个分不清盐和糖的古老存在下厨是极其不理智且低效的行为,但某种源自昨夜温暖拥抱的情感驱动,让他生出了这种不合逻辑的渴望。
仿佛能吃到她亲手做的东西,那种被珍视、被纵容的感觉就能更真实一点。
夏槐显然愣住了。她漂浮在半空,歪着头,灰色的眼眸里清晰地写着“你确定?”的疑惑。她看了看安卿鱼那带着点期盼、难得显得有点“弱小”的眼神,又似乎在快速检索自己关于“烹饪”的几乎为空白的数据库。
沉默了几秒。
就在安卿鱼以为她会直接拒绝,或者嘲笑他异想天开时,夏槐的虚影轻轻晃动了一下。她飘近了些,伸出微凉的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语气带着一种面对胡闹幼崽般的、无奈的纵容:
“……好吧。”她答应了,虽然听起来没什么底气。“但难吃的话,不许抱怨。”
说完,她转身,裙摆划出优雅的弧度,率先向厨房飘去,留下一个仿佛要奔赴未知战场的背影。
安卿鱼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怔了一下,随即,一个压不住的、带着得逞和无比满足的笑容,缓缓在他脸上绽放开来。他把自己埋进还残留着她气息的枕头里,肩膀微微耸动。
她真的答应了。
即使知道可能是一场“灾难”,但她还是答应了他任性的要求。
这种被无条件,哪怕是误解下的纵容的感觉……真好。
安卿鱼怀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忐忑的心情走进厨房时,看到的便是夏槐如临大敌地站在灶台前。那身优雅的黑裙与充满烟火气的厨房格格不入,她微微蹙着眉,灰色眼眸专注地盯着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某种混合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算不上难闻,但也绝对称不上诱人的味道。
“这是什么?”安卿鱼凑近了些,好奇地问。
“混合了附近超市能买到的、看起来最稳定的碳水化合物,以及高蛋白流体。”夏槐用一种做化学实验般的严谨口吻介绍,然后用锅铲小心地翻动了一下那块颜色分布不太均匀的“作品”。
“根据热传导定律,应该快好了。”
“呃”
最终呈现在安卿鱼面前的,是一盘卖相相当……独特的早餐。焦黄的吐司边缘带着点黑,上面的蛋液凝固得有些过头。
夏槐将盘子推到他面前,自己则抱着手臂飘在一旁,表情平静,但眼神里细微的波动泄露了她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在等待实验结果评审的科学家。
安卿鱼拿起筷子,在夏槐的注视下,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咀嚼。
味道……很复杂。
吐司部分有些地方硬,有些地方软,蛋液火候过了有点老。
整体来说,绝对称不上美味,甚至有点怪。
但,能吃。
而且,重要的是,这是夏槐做的。是那个连盐和糖都分不清、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古老存在,因为他一句话而亲手做出来的。
他细细地、一口一口地,将盘子里那份“实验品”全部吃了下去,连那些微光的碎粒都没有放过。
吃完后,他放下筷子,抬起头,看向一直注视着他的夏槐。他的眼神清澈,带着一种纯粹的、毫不作伪的满足。
“很好吃。”他轻声说,语气认真。
夏槐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意外。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基本认知的。
“……你在说谎。能量波动显示,你的味蕾反馈并非愉悦。”
“没有说谎。”安卿鱼摇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双总是理性的眼睛里,此刻漾动着温柔而期待的光。
“因为是你做的。”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更深的期盼:
“所以……以后,可以每天都给我做吗?哪怕……就像今天这样,很简单的那种就好。”
他想每天都拥有这份独一无二的、属于她的“味道”。
夏槐沉默了。
她看着安卿鱼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又看了看空荡荡的盘子,再回想了一下刚才在厨房里手忙脚乱虽然,她表面上维持着优雅调动能量控制火候的艰难过程……
每天?
让她,冥河水母,远古存在,每天重复这种精细又毫无逻辑可言的、名为“烹饪”的低效劳动?
她那优雅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可见的、名为“犯难”的神情。这比她调配一种新型复合毒素要困难多了。答应他吧,实在违背她的本性;拒绝他吧,看着他那亮晶晶的眼神,又有点……说不出口。
她陷入了深深的、属于古老水母的烦恼之中。厨房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夏槐看着安卿鱼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感觉比面对深海暴动时还要棘手。每天?重复这种毫无美感可言的劳动?她优雅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每天?”她重复了一遍,灰色眼眸里泛起困惑的涟漪。
“为什么?”
对她而言,进食只是能量补充的一种方式。她无法理解安卿鱼对“每天都能吃到她做的东西”这件事赋予的特殊情感价值。
安卿鱼被她问得一怔。
为什么?
这需要理由吗?
他张了张嘴,那些理性的分析、效率的考量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总不能直接说“因为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属于我”或者“这能让我感受到被你在乎”吧?
他抿了抿唇,避开她纯粹的、寻求答案的目光,低下头,用筷子无意识地划着空盘子,声音也低了几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执拗:
“……就是想吃。不行吗?”
这副样子,落在夏槐眼里,自动被翻译成了“幼崽在闹脾气,并且试图通过示弱来达成目的”。
她看着他那低垂的脑袋,柔软的黑发看起来手感很好,联想到昨晚他缩在自己怀里安稳睡去的模样,一种混合着无奈和纵容的情绪再次占了上风。
每天做饭是不可能的,太麻烦了。但是……
她飘近了些,微凉的指尖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安卿鱼的眼睫轻轻颤动,镜片后的眼神有些闪烁,耳根微微泛红。
“每天,不行。”夏槐直接否决,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安卿鱼眼底的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
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带着一种施恩般的、优雅的妥协:
“不过……”
她松开他的下巴,虚影向后飘开一点,抱起手臂,用一种宣布重大决定的姿态说道:
“偶尔。在我认为合适的时候,可以。”
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毕竟,饲养人类幼崽,似乎也需要适当满足其一些无伤大雅的情感需求。
安卿鱼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虽然没能达到“每天”的目标,但“偶尔”和“合适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突破!这意味着,他们之间,除了能量契约和日常陪伴外,又多了一项带有情感纽带的、不规律的“互动”。
“好!”他立刻应下,生怕她反悔,脸上绽开一个清浅却真实无比的笑容,带着得逞后的心满意足。
夏槐看着他瞬间阴转晴的脸,心里默默给“人类幼崽情绪调节能力”这一项打了个勾。果然还是需要明确 boundaries和偶尔的奖励。
“现在”她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模样,指了指水槽里的锅和盘子。
“该洗碗了。”
“好。”安卿鱼心情极好地站起身,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残局,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曾褪去。
夏槐飘回客厅,落在她的专属摇篮里,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灰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偶尔做一次那种难吃的东西……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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