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你乘船过吴淞口时,如遇惊涛拍岸,那便是我来见你了。”
起初,我不懂《从你的全世界路过》里的猪头,他为什么要去燕子曾经去过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回忆里刻舟求剑,只是因为不想遗忘。
站在火灾现场的门口,我看着被烧得只剩下面目全非的房间,墙上漆黑的手掌印,证明死者在生前还痛苦的挣扎,但爆炸来得突然,死者没能活下去。
现场的拍摄中,调查人员发现死者四肢蜷缩,手紧紧的贴着衣服上的口袋,像是在保护着什么,翻开口袋,我们找到了一把银叉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周依然。她从楼下冲到现场,站在门口,目光呆滞,默不作声。紧接着,她情绪激动的上前想要靠近那具烧焦的尸体,我们赶忙拦住她。把她带离现场后,女警员在安慰她的情绪,等她情绪回复平静之后,我才开口问她为什么要不顾阻拦的冲进现场。
她用手语笔画着:“那个人,是我的爱人。”随后又哭了起来。
我安排人把她送回警局,随后回到现场继续工作。
傍晚,好不容易清理完现场,回到警局,我看见周依然坐在椅子上,目光依旧呆滞。我缓缓上前,安慰她的同时,拿出了那把在现场发现的银叉子。
“这是他拼命保护的东西,也是现场唯一留下的东西,或许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吧。”
她站起身来,郑重的接下那把银叉子。随后望着我比划着:“谢谢你。”她眼角流下的两行泪水,还是深深的刺痛了我。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把叉子是周依然大学时送给他的,他一直带在身边。而那样的叉子,周依然也有一把,上面纂刻着两人的拼音缩写,带着叉子,就好像他还在身边。
事情到这里,基本上算结束了,死者是意外死亡的,所以结案得很早,我对这件事没有太在意,回归到了自己的生活。
我住的社区附近有个福利院,同事们偶尔会拉着我去那里看看小朋友,陪他们做游戏。这件事情过后,我们也同往常一样,去福利院陪孩子们玩。但不一样的是,我在这里第二次遇见了周依然。
“之前怎么没见过你?”我问她
她在纸上写下一句话:“我和他都喜欢小孩子。”
我沉默,一时间找不到语言来安慰她,当然,也许她找到了她的安慰。
我们一行人看着她跟孩子们玩在一起,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们身上,我们都很高兴,她能够找到自己的安慰。她笑得开心,风从她旁边拂过时,都成了她最狂热的附庸。
在我们准备回去的时候,她拉住了我,比划着:“谢谢你。”
我表示不用谢,但她却又比划:“你能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我本想以公务繁忙推脱,但身为人的怜悯却推着我答应了她。
“下次周末我去找你,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到了周末,我强拉着一位女同事跟我一起,不然我一个人还是感觉尴尬。
然后我们一行三人去了一个地方叫:吴淞口。
周依然打开随身的背包,拿出了那把银叉子,在上面刻下了一道痕。那天,惊涛拍岸,岸上站了四个人。
回去后我问她,为什么要去吴淞口?
她打字回复我:“因为去那里可以见到他。”
我很疑惑,为什么去了吴淞口就见得到了呢?人不是相隔两世之后就再也见看不到了吗?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是我第三次遇到周依然。中元节,大家都会来到浅滩烧纸钱,用以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我拎着一袋纸钱,带着父母来到浅滩上。我四处找着比较合适的地方,这时我看到了周依然。我朝她那边走去,在旁边找了片合适的空地。
“你也在呀?”我对她说。
“今天比较特别。”她比划着。
父母在旁边烧着纸钱,我也去烧。但我一过去,风就大了起来,我往火堆里放纸,火苗却往我身上来。我站起身来直喊烫。这时母亲说:“那是你家祖宗来看你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周依然想去的不是吴淞口,而是吴淞口的惊涛拍岸就是他。原来我烧的纸钱不是火,是人间对亲人的思念。而火焰飘向人,是因为只能化作火焰来见我。
很多年前有一部电影叫《大鱼海棠》,里面的湫死的时候,对椿说:“我愿化作人间的烟雨,永远陪在你身边。”
后来,我们还是会去福利院陪孩子们,同时也看看周依然过得怎么样。直到那天,我们同往常一样去福利院,发现她已经走了。院长说她去了南方的某个城市。
我想她已经释怀了,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里。但我偶尔翻开她的朋友圈,发现她在海边的一家福利院。她说他们都喜欢小孩子,所以她去福利院。而那把叉子,她也一直带着,她发的照片里,那把叉子永远在C位。
同时,她在朋友圈里说了一个故事: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从前有个人叫段成式,少年时颇有少年侠气,便总是学习弓马。后来,他母亲死后,他后悔莫及,便不再碰弓马,转而研究起了母亲喜欢的人鬼怪谈。之后的每个清明节,他都拉着好友去母亲墓前招魂,很多次都失败了,但有一次,他招到了,没有招回母亲,却招出一个恶鬼。他和好友害怕极了,被恶鬼逼到角落,这时段母出现了,恶鬼一看到段母,便被吓跑了。
段成式对母亲说:‘我遍寻鬼籍都找不到你,这是为什么?’
段母对他说:‘我鬼寿已尽,如今已经是聻了,这招鬼的阵法自然是找不到我的。’”
段成式不知道的是,每年清明她母亲都幻化成守墓人等着他。
我终于堪堪知道,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