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洗后的圣空集团是一台运转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平稳高效的机器，湾区的风言风语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市场对嘉德罗斯及其铁腕手段的敬畏。那些曾经摇摆不定的投资者，也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这艘看似无懈可击的巨轮。公司内部，每个人都埋首于自己的工作，曾经的闲谈、八卦、甚至是不必要的眼神交流都几乎消失殆尽，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清理”的对象。
我每天置身其中，感觉自己像是生活在一座巨大的、精密而冰冷的钟表内部，看着齿轮精确咬合，分秒不差地向前推进。嘉德罗斯在会议结束后就立刻投入新的工作，他仿佛根本不需要休息，永远精神奕奕，眼神锐利得能洞穿一切。
我能感觉到，核心团队正在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嘉德罗斯这几天频繁与几位留下来的核心高层密谈，桌上堆满了打印出的财务报表和市场分析报告。那些“期权”、“空头回补”、“市场情绪”之类的词汇经常飘进我的耳朵里，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又兴奋的，属于“狩猎”的气息。
工作日中午，雾气终于散去，阳光正好。
湾区西海岸的一家海景餐厅，一楼几乎坐满了来度假的年轻人，但二楼是私人包间。室内装饰以米白色与浅胡桃木色为主，整个空间明亮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柠檬与迷迭香的气味，桌面铺着轻盈的象牙白亚麻桌布，还放着一只小巧的陶瓷花瓶，里面的洋甘菊和薄荷尚带水珠。推开窗就能看到整片碧蓝海面，海鸥在空中盘旋，偶尔低飞掠过水面，远处一艘帆船缓缓驶过，这里没有股市波动，也没有八卦新闻，只有天空、轻风和我们。
这几天太过紧张，连吃饭都成了奢侈的放松。嘉德罗斯本来正对着电脑屏幕里满脸菜色的几位高管发号施令，是我死皮赖脸给他关机，把他拉出来：“就一个小时，吃点饭也算喘口气嘛，你再这么卷，会早衰的。”
他没吭声，但默默被我拽着走。对我来说，这已经算是胜利了。
我们点了简单的午餐，意面、海鲜、薄荷汽水。他罕见地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就放下刀叉，靠在座椅上闭眼养神。阳光从他身后落下，给他描出一圈微微泛金的剪影。
饭后我们沿着海边沙滩缓缓前行，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带来阵阵潮湿的凉意。他没有牵我的手，只是双手插兜，步履从容地走在我身侧，灰色衬衫的领口敞开着，被风吹到鼓起，发丝随风起伏，泛着耀眼的金色。
就在这片刻的宁静中，我却没有完全放松下来，脑袋里一直在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那些市场情绪、负面标签和煽动性报告……我总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些事情发生，站在嘉德罗斯身后注视着他越来越强烈的光芒。
所以，我会想，我也能和他一样，站在风暴的最前方吗。
我刚刚步入职场，对很多资本市场的幕后运作都不太了解，我自认为擅长社交媒体的运营。可面对金融巨头的舆论操控，我所谓的擅长会不会根本不值一提。
我想毛遂自荐帮助嘉德罗斯，可是……
我的想法会不会太幼稚？
他会不会否决我的提案？
万一我做了但失败了呢？
各种念头在我心里打架，我几次张了张嘴，想把心里的想法再说得更具体一些，但又怕显得自己不专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嘉德罗斯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金色眼眸平静地看着我。
被他这样盯着，我脑海里的想法都仿佛无处掩藏。于是我最终鼓起了勇气，语气有些犹豫，但还是努力让自己听起来自信一点：“嘉德罗斯……关于你会上说的，Blackline Intelligence想通过舆论战影响市场情绪……我、我可能有一些想法，只是不知道行不行。”
我捏紧了手中的手机，低头看着脚下被海水浸湿的沙滩，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上课的时候老师说过，市场情绪有时候是从一些很小的、很不起眼的角落开始发酵的，特别是社交媒体上，那些看起来无害的推文、评论，或者某个话题标签下突然涌入的大量类似言论，其实很多都是有目的的。它们可能不是直接攻击，而是用一种‘疑问’、‘担忧’甚至‘暗示’的语气，去引导普通人的情绪，让他们对公司产生不信任感。”我说话的时候声音微微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过于紧张，或许两者都有。
“我……我平时会花很多时间在社交媒体上，”我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各种论坛，小众的社群，还有一些财经博主的粉丝群。我觉得，像我这样的普通用户，可以更深入地去潜伏，去分辨哪些是真实的用户情绪，哪些是人为的、有组织的误导性推文。甚至，我们可以针对性地去制作一些‘反击内容矩阵’。”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划动，但屏幕上的内容我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就是……根据不同的平台、不同的用户画像，用不同的语气和角度，发布一些看似‘非官方’，但实际能有效澄清事实、或者积极引导情绪的帖子。比如，针对某个特定群体，用他们更接受的语言和方式，去传播我们想让市场听到的声音。”
我说完，心里七上八下，等待着他的评价。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逻辑通顺地传达想说的话，也担心他会像开会时对待那些高层一样，皱着眉，说他们的策划案毫无专业性，完全是异想天开。
但嘉德罗斯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不耐烦或不屑的神情，他只是看向海平面，静静地听着，认真消化我的每一句话。海风吹拂着他的金发，额前碎发微微遮住了他的眉眼，让我无法完全看清他的表情。
片刻沉默后，他将目光从海面收回，转而投向我，声音平静，没有一丝犹豫：“听起来不错。”
我的心猛地一跳，又重重落回原位。
“放手去做吧。”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我被海风吹乱的发丝，带着若有似无的温柔。
他没有说“试试看”，也没有说“给你一次机会”，而是一句坚定不移的“放手去做”。
他是我身后照亮远方、永不坠落的太阳，让我即使走在风暴肆虐的前路，也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我抬头看着他，阳光刺得我眯起眼睛，心里所有的自卑、犹豫和不安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Yes,sir!”我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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