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节奏，”嘉德罗斯的脚步引着我，“一二三，一二三。你试着数。”

我赶紧低头，一边跟着旋律数拍子，一边极力控制自己别踩在那双看上去就很贵的皮鞋上。

“小步舞是三拍子舞曲，重拍要落在第一拍，身体重心跟着拍子移动。我扶你。”

他的手扶在我腰间控制节奏，而我的身体已经僵硬成一座雕塑，手心也开始出汗。

“你太紧张了。”他皱眉。

“是你贴得太近啦！”我低声抗议。

“我没有，这是基本间距。”他不为所动，眉目间没有一点调情的意味，只有完美主义者那种一丝不苟的态度。

好吧，这人一旦认真起来，简直连呼吸都散发着“主人级别”的性张力。

我开始尝试跟着拍子迈步。起初，我还是会踩错方向，或者不小心绊到他的鞋尖，他没有任何不耐烦，反而在我每次失误时下意识收紧手臂，在我摇摇晃晃的时候稳稳接住我。

他的动作优雅娴熟，更衬得我像只笨手笨脚的丑小鸭，想到舞会上我只能陪他跳最简单的曲子，我内心就觉得很不是滋味，一瞬间那种遥远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再慢一点。”他轻声说。

我回过神，点点头，一边数拍子，一边试着让脚步更稳。

一……二……三

他逐渐放开引导的力道，只用眼神示意下一步动作。我努力配合他的节奏，试图在每次转身、交叉步中跟上他的速度。

慢慢地，我已经能勉强做到不再需要反应时间，脚下的步伐也流畅了一点，至少能让每一步都踩在节拍上，再后来，他不再说话，书房静谧，只有唱片机里旋转的低鸣和他掌心温热的触感。

我们轻轻地转圈，缓缓地迈步，微风从阳台吹进来，带着太平洋的海风，掠过我的发丝，又缠绕进他的衬衫领口。

他低下头的那一刻，我正抬起眼。

不偏不倚地，我们对视了。

那双眼睛很近，很清晰，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冷静外壳之下包裹着的炽热。

像是滚烫的岩浆，在灯光下清晰可见每一道流淌的金色纹路。

然后，他俯身吻我。

那种迫不及待的、火山爆发式的亲吻，让我们彼此的呼吸都暂停一瞬。我睁着眼，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记得轻微的颤抖从脖颈顺着脊背一直蔓延到指尖。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将我带向他的胸膛，温热的呼吸撞在脸上，空气中飘散着难以压抑的急促与闷热。

下一秒，我忽地被他抱起来。

“嘉、嘉德罗斯……”

我惊呼一声，他却并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咬了一下我的嘴唇，随即把我抱到那张书桌上。

书籍从桌面上呼啦一下散落，我的腿紧贴着冰冷桌面，与身上游走的灼热指尖形成强烈对比。他又吻上来，气息从发丝、耳侧、唇角一路到锁骨……我想，也许这一切马上就会在这片昏黄灯光下、复古唱片与太平洋夜色包围中彻底失控。

可他停了下来。

他的吻在我颈侧稍微停留，随即恋恋不舍地退开，轻轻抵住我的额头。

“……不行。”

他的声音低哑得不像平时说话的语气。

我怔住，像是突然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却又被他肩膀与臂弯的温度紧紧包裹着，无法动弹。

“不是现在。”他又补充一句，声音依旧沙哑，但无比坚定。

我还沉浸在一团浓烈又迷幻的情绪里，只能望着那双极力克制的眼睛，那里已经被他建起一道下决心不去跨越的高墙。

“总之，这种事应该……”他顿了一下，眼神闪烁，脸颊泛红，“在更……正式的场合……”

他说完之后直起身，有些不敢再看我，但手却又偷偷伸过来，勾住我的手指。

我被他的话震惊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回复，心里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不是不知道我刚才已经彻底投降，也不是没有察觉我们之间的气氛已经烧到了边界。

但他居然在最后一刻选择忍耐，他愿意把这份感情放一放，只因为——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趁着跳舞占便宜。”

还真是纯爱啊。

我笑得有些无奈，抬手拍了拍他的脸。

“那至少，请我吃顿饭吧。”

他握住我的手，点头时脸颊轻轻蹭着掌心。

“早就准备好了。”

***

此时的嘉德罗斯格外乖巧，将我从书桌上抱下来，牵着我走出书房。这时我才注意到走廊另一侧的尽头有间电梯。

“BOSS大人，你在家里也要运动吗，怎么不走电梯。”

嘉总理直气壮回答：“电梯太快了，慢慢走下去不是更好吗。”

我被这个小孩子脾气的家伙逗笑了，任由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像散步一样走到餐厅。

餐厅位于宅邸一楼的西侧，我一进去就被这阵仗惊呆了。

管家和几位身穿制服的仆人已经等在餐桌后，神情严肃得好像在等国宾入席。长达四米的餐桌铺着象牙白亚麻桌布，边缘还雕刻着暗纹玫瑰藤线条，桌上摆放着金边餐具和水晶杯，一整排鲜花和香氛蜡烛从中间向两侧延展，正上方悬挂着玻璃吊灯，给餐桌镀上一层金粉般的柔光。

我小心翼翼走过去，生怕自己哪一步没有做好让人笑话，只能跟在嘉德罗斯身后，看他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本以为坐在他对面的位置比较合适——因为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但我刚走到椅子旁边，还没坐下，就听见他忽然出声。

“过来。”

我吓了一跳，赶紧立正站好。

他站在我对面的主位旁，犹豫了一下，指指他身边的位置：“离我近一点。”

我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刚一落座，就有仆人上前熟练地铺好餐巾。下一秒，厨房方向的门打开，银盘在推车上轻响，第一道开胃菜“香煎焦糖鹅肝配苹果酱”被送上桌。我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但是又不能像在宿舍里吃外卖那样大炫特炫，只好举着刀叉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送。

没过多一会儿松露清汤也上来了，不多时正餐勃艮第红酒炖牛肉被端上桌，还有鲜榨的橙汁。我以为晚餐会是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吃一顿便饭，但眼前的餐品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道从哪儿下嘴，我不确定自己从哪里动刀菜不会显得笨拙——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确实有些不自在，难免生出某些不属于这个暧昧夜晚的情绪。

甜点上桌前的最后一道菜是法式香煎比目鱼，金黄的鱼皮泛着焦香，搭配特调柠檬奶油酱，看起来已经无可挑剔。

我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正想说好吃，嘉德罗斯说道：“家里的厨师做得不够地道，你凑合尝尝就好。”

我一愣，疑惑地看着他。

“下次我带你去里昂，那里有家餐厅的比目鱼处理更细腻，外皮更脆，调味也没有这么保守，而且晚上还可以看到河边烟火。”

“好啊……”我轻声应和着，因为我根本没去过法国，也不知道要怎样接下他的话题。

但嘉德罗斯并未意识到这点，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很奢侈的事情，这对他来说就和普通人在楼下吃了一顿小吃一样轻而易举。而且如果他想的话，现在就可以飞到巴黎吃一顿正宗的法餐，他天生就属于这片金碧辉煌。

“意大利北部有一家不错的餐厅，在老城区街角，菜单只有一张手写的小纸，红酒炖牛尾做得非常出色……”

“还有东京银座的怀石料理，我第一次去的时候连筷子都不会用……”

“卢瓦尔河谷的起泡酒酿得更好，年份老的回甘更醇……”

他很少有强烈的分享欲，我知道他这是想和亲近的人分享自己的生活，但我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做个哑巴听众，生怕暴露自己的无知。那些名字对他来说是回忆，对我而言却是隔着厚厚玻璃的风景。

我默默看着眼前铺张的晚餐、复杂的摆盘、晶莹的玻璃杯和训练有素的仆人，这是我第一次完全走进他的世界，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意识到，他的世界和我走过来的路，有着怎样的天壤之别——不是不喜欢，也谈不上自卑，只是忽然之间感到陌生。

我放下刀叉，身后的仆人立刻悄无声息撤下空盘子，换上甜点。香草与白兰地交织的香气弥漫开来，这是道精致的甜点，和这个富丽堂皇的宅子一样，和眼前这个耀眼夺目的人一样，让人觉得有种过于完美的距离感。

“今天太晚了，你要不要……留下过夜……”他看着我，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不敢和他对视，目光转向落地窗外的庭院。

“还是不了吧。”

他一定非常失落，但什么都没有说，只说要送我回去。

他对管家招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他没注意到我的沉默，也可能以为我只是紧张。

可他不会知道，我真正不自在的，不是昂贵的饭菜和餐具。

而是某天我猛地发现，原来自己只是走在他世界的边缘，永远无法靠近。

Chapter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