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清晨六点半，闹钟准时发出刺耳的蜂鸣，像一把钝刀割破了房间里沉重的寂静。宋亚轩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头痛欲裂。昨晚他几乎没怎么睡着，门外那个无声的存在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按掉闹钟，指尖却在触碰到冰冷的塑料外壳时顿住了。周一。要上学。要面对学校，面对那些或好奇或恶意的目光，更要面对……那个可能还在门外的、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

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抗拒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不想去。不想踏入那个充斥着马嘉祺阴影的地方。他摸索着找到床下的手机，屏幕的冷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手指僵硬地翻找着班主任的电话号码

宋亚轩陈老师，我是宋亚轩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过木头

宋亚轩我今天……身体很不舒服，想请假一天

他甚至没有费心去编造更具体的理由，仿佛多一个字都是负担。

电话那头传来陈老师关切的声音，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买药或者通知谁。宋亚轩几乎是立刻掐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回床底，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

房间里重新陷入昏暗。宋亚轩坐起身，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门的方向。门外，一片死寂。昨晚那固执的、压迫性的沉默，似乎消失了。

他心头莫名一紧，随即又被一种冰冷的自嘲取代。走了？果然。马少爷怎么可能真在这种地方坐一夜？那些所谓的忏悔和等待，不过是心血来潮的施舍姿态罢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门口。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迟缓。他停在门后，耳朵贴在粗糙的木门上，屏息凝神。

外面，一片寂静。连楼道里惯常的老鼠窸窣声都没有。

果然走了。宋亚轩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感觉脸上的肌肉僵硬无比。他伸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犹豫了几秒，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要确认什么，猛地拉开了门——

一个沉重的、蜷缩着的身影毫无预兆地顺着打开的门，直接倒进了屋里，撞在他的小腿上。

宋亚轩吓得猛退一步，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马嘉祺！

他就倒在门口玄关冰冷的地砖上，身体蜷缩着，像一只被遗弃的大型犬。他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干裂发白，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也显得极其痛苦。他身上那件单薄的T恤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精瘦却此刻显得异常脆弱的轮廓。他的呼吸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痛苦的嘶鸣。

宋亚轩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看着地上那个不省人事的人，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将他踩在脚下的人，那个……他血缘上的哥哥。

恨意、愤怒、报复的快感……这些预想中该有的情绪，此刻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茫然和……一丝他拼命想压下去的恐慌

宋亚轩喂…

宋亚轩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蹲下身，用脚尖极其轻微地碰了碰马嘉祺的胳膊

宋亚轩起来……别躺在这里…

没有任何反应。马嘉祺的身体滚烫得吓人，隔着裤脚布料都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度。

宋亚轩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装的。他见过太多装病装伤的伎俩，但眼前这个人的状态，是身体在发出最真实的求救信号。

他环顾自己狭小、简陋的屋子，再看看地上这个烧得人事不省的大活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把他扔出去？拖回楼道？打电话叫救护车？或者……打给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

每一个念头都让宋亚轩感到一阵窒息。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站起身，想转身不管不顾地走开，回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

可他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

马嘉祺在昏迷中发出一声模糊的、痛苦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那声音微弱得像受伤的小兽，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宋亚轩坚硬外壳下最柔软的部分。

他想起昨夜门缝外那双固执的白色球鞋，想起那个在楼道冰冷地面上坐了一整夜的模糊身影，想起那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画像背后，那句晕开的“哥哥”……

宋亚轩该死！

宋亚轩低咒一声，终于还是认命般地弯下腰。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沉重滚烫的马嘉祺弄到了自己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马嘉祺一沾到床，就本能地蜷缩起来，寻找着微弱的热源。宋亚轩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眉头紧紧锁着，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这脆弱的样子，与记忆里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霸凌者形象，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宋亚轩站在床边，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他最终还是转身走进了那个狭小的、只有冷水管的卫生间。

他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下。他取下墙上挂着的那条洗得发白、边缘已经磨损起球的毛巾，将它浸在冰冷的水里，直到完全湿透、冰冷刺骨。他拧干毛巾，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走回床边，他看着床上烧得昏沉的人，拿着毛巾的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他几乎能想象到马嘉祺醒来后可能露出的那种嘲讽或施舍的眼神，仿佛在说：“看，你还是心软了。”

这个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搅。他猛地想把毛巾摔在他脸上。

但最终，他只是极其僵硬地、带着一种近乎厌恶的力道，将冰冷的湿毛巾重重地拍在了马嘉祺滚烫的额头上。

毛巾带来的刺激让马嘉祺在昏沉中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呓语。

宋亚轩的手顿了一下，指尖隔着湿冷的毛巾，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惊人的热度。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一场极其艰难的战斗。然后，他用一种近乎机械的、没有任何温柔可言的力道，开始擦拭马嘉祺脸上和脖颈上的汗水。

动作粗暴，像是在擦拭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但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用力抹去自己心中那份不该有的动摇。

狭小的出租屋里，只有病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毛巾摩擦皮肤发出的细微声响。宋亚轩板着脸，眼神冰冷地看着床上的人，仿佛在完成一项令人作呕的任务。可他的动作，却始终没有停下。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缝隙，艰难地挤进来一丝微弱的光线，落在地上那条被遗弃的、拼合成完整圆月的银链上，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冰冷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