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城池中央,看到了那棵熟悉的树,不过比先前看到的那棵略小一些,也要繁华多了。
这一路走来,和风拂面,清爽宜人,与先前的黄沙大漠,却是截然不同。
星焕看不穿,渊珠却是一眼看出那树木富有生机的外表之下的枯朽,树前还有一群服饰奇异的人在祈祷,渊珠随意的扫了一眼,对这些幻象并不在意,而是朗声道:“阁下既引我们来此,何不现身一见?”
他话音方落,粗壮的树干中走出了一个窈窕的身影,裁绿叶作衣,剪红花为裙,赤足而立,袅袅亭亭。
“擅自请二位到来实在失礼,只是我已多年未听人提及‘楼兰’一次,今日闻得二位言语,不禁冒昧请二位一叙。”那女子缓缓开口,声音如她面容般温柔。
“姐姐,这里……只剩你了吗?”不待渊珠开口,星焕便忍不住问道。
“小妹妹在开什么玩笑?这里不都是人吗?怎么说只剩我一个呢?”她掩口轻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但他们,都不是活人。”渊珠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
她面不改色,极其自然的接着道:“没关系,我也不是活人。”
渊珠一时愕然,又仔细端详了她一番,才发现她确实不是活物,而是类似于地缚灵一样的存在,难怪本体死气那么重。
渊珠回想起一开始看到的那棵古树,过垂虹不可能在那样黄沙漫天的地方存活,想来那时见到的便只是尸体了。
“可是只有你记得,不还是独自一人吗?”星焕望着她,眸底含着泪,分享着她深藏着的悲伤与孤独。
她望着星焕怔怔出神,良久,眼底忽地淌下泪来。
她是被遗忘的人,守着这座被遗忘的城。
星焕也不言,与她静静的对视着,显得渊珠有些多余。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她所讲的故事,与一个名唤萨塔的楼兰女孩有关。
她讲起她们的初遇。那时的楼兰还不是如今这般光景,反而雨水充沛,风调雨顺。
而她沉睡千年,一朝苏醒,发现自己成为了楼兰人供奉的神灵面前,还有一群人在手舞足蹈地祭祀。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稚嫩,笑起来非常明媚的女孩。她,就是萨塔。
她与萨塔的初见,其实乏善可陈,不过是她一时兴起,在那个明媚热情的女孩面前现了身。
女孩并不知道她就是自己日日供奉的神灵,只当她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热情的招待了她。
她是上古遗种,是那场浩劫的幸存者。她已沉睡了千年,沧海桑田转眼过,已经许久未见过人间烟火。
也因此,她轻易就被那笑容蛊惑,走出了上古浩劫的阴霾,却一头撞进了另一个深渊,可惜这一次,她没能逃过。
她说起与萨塔相识相知的一点一滴,星焕听得津津有味,渊珠则是百无聊赖,偶尔还吐槽吐槽这个故事庸俗。
“……可是后来,这里的降水越来越少,黄沙日渐侵蚀着这个美丽的国度。萨塔日日待人在我本体前祈祷,但我也根本无能为力。这里已经不适合我的生存,我决定要离开这里。当然,我还要带萨塔一起离开这里。
可是萨塔拒绝了,她说她相信神灵一定会在降下甘霖,拯救楼兰国。可她所信奉的神灵根本没有那般的惊天伟力,所能救下的,也只有她一人。于是,我将真相告诉了他。
她得知我的身份与苦衷后,眼底有惊喜,有激动,有许多复杂的情绪,却没有我最不愿看到的……失望。
萨塔最后还是拒绝了离开,选择与这片生养她的土地共存亡,鬼使神差地,我也留了下来,然后,就再也走不了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般善良,人性的恶永远无法揣度。当黄沙侵占了最后一寸土地,信仰崩塌。绝望的人们要将我伐倒泄愤,他瘦弱的身躯挡在了我的身前,而彼时的我已虚弱到无法幻化出人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疯狂的人们撕碎,鲜血被饥渴的人们争抢,我看到那双美丽的眸子永远地失去了神采。而下一个,就是我。
我的枝叶树干都被折断,连树根都被刨出,最后一点枝叶都被榨出,其痛苦,不亚于千刀万剐
我死去时,这片土地降下了十年来的第一场雨。可惜这样的甘霖,挽救不了走向灭亡的楼兰,也是在那同一天,一场空前巨大的沙尘暴席卷了楼兰,将这座古城彻底埋葬。
再后来,这里就成了你们所见的模样。”
他的描述到此为止,星焕却沉浸在那深切的悲痛中迟迟不能挣脱。渊珠在一旁尽责的当着背景板,他对树灵的愚蠢决定嗤之以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