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卿……卿卿！”袁雨翎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候卿的话，“我其实想过成亲，也真的有过这样的念头。”
“真的？”候卿微微一怔，迟疑地问。
袁雨翎轻轻点头，神色复杂地垂下眼帘，“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想到成亲之后的事，心里便涌上一股莫名的恐惧……”
侯卿闻言，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嗓音轻柔却坚定：“翎翎，我不会对你做任何让你不安的事。”
袁雨翎咬了咬唇，声音略显颤抖：“我知道……可我还是很抗拒。而且，我怕的不只是这些。我害怕分离，害怕成亲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像一场幻梦般破碎。”
侯卿紧绷的神情稍稍松懈，他试图安抚她，“翎翎，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袁雨翎低头，睫毛微颤：“可是我会。”
这一句话如同冰冷的剑刃，将空气劈开，侯卿愣在原地，整个人僵硬得无法动弹。
片刻后，袁雨翎继续开口，语气平静，却又藏着深深的无奈：“你当初就应该有所猜测。我不属于这里，不属于娆疆，甚至不在这个朝代、这个世界。”
见侯卿仍是满脸茫然，她索性说得更直白些，“从那个提着马灯的人出现时，你或许就该明白。我来自陵都——一个亡灵栖息之地。而我，是那里的神女。”
侯卿没有犹豫，脱口而出：“那我能跟着翎翎一起去吗？”
“不能。”袁雨翎说的毫无转圜余地，“你是属于这里的人，和我不同。”
侯卿猛地抓紧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感到些许疼痛：：“翎翎，你一定要回去吗？不能留下来吗？要是真不行……有没有其他办法让我陪你一起走？或者——”
袁雨翎轻轻摇头，声音如风拂过湖面般平静：“我是那片天地孕育出的后天生灵，虽不受他大道法则的束缚，但若想彻彻底底的完全脱离那里，便需舍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只留一副凡躯。从此，我将归于平淡，很快老去。”
侯卿急切地握住她的手，眼神恳切：“翎翎，我不在乎你是否会老去。我发誓，日后定加倍对你好，你说东，我绝不往西，百依百顺，护你周全……”
“可我在乎。”
少女缓缓抬头，目光如星河璀璨，直直望进他的眼底，“我从未甘于平凡。若我不学，无人能勉强；可若我想做，便必要做到极致。我曾站在巅峰，见过辉煌，又怎甘心退回平庸？我知道你爱我，但我不能接受自己真的一无是处。自小起，我便立誓，要持剑斩天下，只要我的手还能握得住剑，那便不惧这世间邪。”
她的话语铿锵，掷地有声。
“而且嫁人之后，我便多了一个妻子的身份。我不喜欢挽发髻，而且举止要端庄得体，况且这个发髻一挽，我便再也散不回去了。”
侯卿一直都知道雨翎性子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面的话语戛然而止。
似乎骤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骤然一亮：“翎翎，你说过那里是死人所在的地方，对吧？那我好像知道该怎么与你同行了。”
袁雨翎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
她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声音中透着罕见的慌乱：“卿卿，你想做什么？”
侯卿轻轻将袁雨翎耳畔的碎发拢到耳后，指尖划过她脸颊时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惜：“翎翎，放心，我自有办法，绝不让你为难。”
袁雨翎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
她慌忙抓住他的手腕，“侯卿，你千万别做傻事！你若是求死，且不说能不能顺利来到陵都，我……我可不想等到你转世再去苦寻你的踪迹。”
她的嗓音有些颤抖，却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一定会想出办法，带你一起走。”
侯卿怔住了，目光落在她脸上，似是被她的情绪感染，又似是在心底挣扎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痛楚。
片刻后，他哑声应了一声，缓缓靠近，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手臂收紧，像是害怕下一秒就会失去她一般
“翎翎，我们永远都不离开彼此，永远都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唯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良久，侯卿才松开她，低头轻声道：“翎翎，等你什么时候想了，我们就什么时候成亲。放心，成亲之后不用管那些繁琐礼节的，你依旧是你自己，想做什么，没人能拦得了你。”
袁雨翎点点头，抬手整理了下因他拥抱而略显凌乱的衣襟，随后与他并肩朝走去。
………………
近年来，各国大会的时程凑得恰到好处，彼此相隔不远。
晚膳过后，与女帝及李茂贞闲话几句，袁雨翎便起身前往幻音坊寻姬如雪。
侯卿本也想同行，却被谢绝了。
岐国虽不及太原城灯会那般繁华喧嚣，却别有一番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温暖而真实。
夜色中，两人并肩划船，放花灯，猜灯谜。微风拂面，湖水荡漾，连一贯冷若冰霜的姬如雪眉眼间也被染上了一抹柔和的暖意。
到了祈愿时刻，姬如雪从袖中取出一块小牌，轻手放在旁边的架子上，上面刻着“星雪”二字，字迹清秀。
袁雨翎随即也放上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翎卿”，似有意无意间透露出些许深藏的心绪。
湖面上灯火点点，映照出两人的侧影，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宁静而深远。
当两人回到住处时，已是深夜。袁雨翎换上睡衣，随意地躺趴在床上。
这时，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敲窗声打破了寂静，还未等起身靠近，一道黑影已如风般掠了进来，赫然便是侯卿。
“卿卿……？”袁雨翎闻声，立刻翻身下床：“你怎么来了？”
侯卿快步走到她身旁，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翎翎只顾着与姬如雪一同去看灯会，却偏偏忘了带上我，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不过见翎翎如此欢喜她的陪伴，我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袁雨翎轻轻回握住他的手，语气温柔却不失郑重：“卿卿，不是我不愿带你一起去，只是老李刚被抓走，爱人分隔两地，雪雪心里本就满是伤痛。我带她去看灯会，是想让她稍稍散散心，别总为老李的事忧愁成疾。倘若咱们两人成双入对地出现在她面前，她难免会伤心多想。”
“这些我都知道。”侯卿道：“但翎翎难道不该补偿我一下吗？”
“补偿？”
袁雨翎食指轻抵唇瓣，略作思索，随即拉着侯卿在桌边坐下。
她指着面前的一盘精致糕点，语气欢快：“这是姐姐给我的，说是岐国很有名的糕点，用这个做补偿，怎么样？”
侯卿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心中暗自无奈——他想要的，可并非这些……
袁雨翎仿佛丝毫未察觉他的情绪，伸手拿起一块糕点，举到侯卿嘴边，眨了眨眼，示意他张口。
然而就在侯卿微微摇头、准备接过时，她却调皮地将糕点猛地移开，反倒自己咬下半块塞进嘴里，还故意晃了晃剩余的部分，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侯卿注视着少女那副张扬取闹的模样，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下一秒，他俯身靠近，直接咬上了仍被她衔在唇间、露在外面的另一半糕点。
两人唇瓣轻触的一刹那，袁雨翎整个人僵住，愣愣地停在那里，眼神怔忪地望着他。
侯卿口中吃着糕点，单手撑腮，低声笑道：“这样的补偿，倒是别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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