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平时一瘸一拐的自己和结结巴巴地说话,黄阿公很快就搞清楚了缘由。
想起当时接回孩子时李大山夫妇不舍的告别与玩笑似的的请求,经过了一夜的思考,黄阿公下定了决心。
没有人知道他想了什么,一如那天的夜有多黑,只有黄阿公清楚。
反正第二天,顶着全村人的不解,那个被他捡回来的孩子送到了李大山家。
“诶,水水,你回来了!”
小孩子的情绪表达直接而单纯,李小山只知道以后他最喜欢的那个妹妹以后住到自己家里了。
“你准备呆多久啊?多待会可不可以~”
李小山充满期待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水水,水水坐在塌上,呆呆地啃着手指不说话。
她还不怎么会表达情绪,只明白阿公走了,有哥哥在也不怎么高兴。
太阳渐渐落下山头,李小山格外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李小山低落地感叹自己一天都没让妹妹高兴起来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诶,水水,黄阿公没来接你啊!”
“这样说,你以后都在我们家里吗?”
李小山傻愣愣地说完,才注意到水水不知何时蓄满泪水的眼眶。泪水一滴一滴,滚烫地砸在李小山细嫩的小手上。
“别、别哭啊·······”
哄不好妹妹的李小山自然而然吃了一顿竹笋炒肉。
在李小山叫嚷着痛的道歉中,水水在黯淡的天幕与汹涌的泪水中,第一次学会了别离。
这场夹杂着李小山的尖叫与水水沉重忧伤的夜晚,是他们一生纠缠的开始。
方辞盈最后选择站起身来,擦干眼泪,正视现在的问题。
医生的建议不无道理,除了考虑方姨的问题,把李让尘放在身边也让她更放心。
按部就班地洗脸刷牙后,方辞盈颓废地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
没办法,没在家仰望星空的条件。
没开灯的房间,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窗外城市的斑斓彩光。晚上十点的繁华街区,公路上依旧是车水马龙,人潮如织。不停响起的滴滴声,体现出来现在路况的糟糕,为寂静的空间染上一丝喧闹。
曾经最喜城市喧嚣的方辞盈不堪重负地抱起枕头,然后重重压在自己的脸上。
耳畔的吵闹声瞬间减弱,方辞盈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柔软的棉枕在力的作用下和方辞盈的脸紧密贴合,让呼吸都变得艰难。在稀薄的空气中,时间的流逝被不断放大,缓慢得能清楚感受到胸膛在衣服的束缚下起伏,大脑在疾速运作。
要不要听从医生的建议。
要不要接过来。
要不要。
要······不要。
不知是哪个路怒症的混蛋使劲按了一下车喇叭,尖锐的鸣叫声硬是通过厚实的棉枕穿进方辞盈的耳膜,把她忽然惊起。
“哈······呼······”
反应过来,脸上已经被枕头捂得全是汗。粘稠的汗水粘连额边碎发,让白色的衣裙紧紧黏上汗湿的颈脖。
黏糊糊地很难受,方辞盈当机立断,褪下衣裙跑去浴室沐浴。
流淌的水流冷静的思绪,在朦胧水汽中,方辞盈看到浴室的洗漱架上还放着李让尘的男士沐浴露。
自他车祸以来,方辞盈一直没有处理他在家里的物品。一切依旧,是她自导自演,自欺欺人的假装他还在。
那双白皙到几乎没有血色手,在浴室的热气下难得被烘出几分红润。纤长的手指此刻沾满的水珠,轻轻触碰那瓶属于李让尘的沐浴露。
即便刻意假装,她还是感受到了他的离开。
早在第一次接受治疗时就听过了医生的种种残酷而现实的提醒,不过是她以“相信现代科学”的名号固执地渴望奇迹。
没有人去管理,还剩大半的沐浴露其实早就过期了。
李让尘已经脱离方辞盈的生活很久了。
那就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