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计的星星

凌晨三点十七分，许泽的手掌像精确的温度计一样贴在小星辰额头上。不需要电子测温仪，多年临床经验让他的皮肤对体温有着±0.3℃的敏感度。

"三十八度二。"他轻声说，声音像夜风拂过听诊器的胶管。

小星辰在被窝里蜷成一只虾米，平日总是扎着马尾辫的头发散在枕头上，被汗水浸成深棕色。床头柜上摆着李昭月睡前画的体温变化折线图——横轴是时间，纵轴是温度，每个数据点旁边都画着小小的表情符号。

"爸爸，"小星辰突然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泪花，"我的膝盖在跳舞。"

许泽把听诊器膜面贴在她膝盖窝："这是生长痛，和发烧组团来的。"他轻轻按摩女儿的小腿，"就像芭蕾课后肌肉会唱歌一样。"

"唱的是跑调的歌......"小星辰嘟囔着，却在爸爸的手法下渐渐舒展眉头。

门外传来拖鞋摩擦地板的声响。李昭月端着托盘出现在门口，头发随意地盘在头顶，插着一支画笔当发簪。托盘里摆着切成星星形状的苹果，和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

"艺术家来换班了。"许泽起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小星辰的玩具箱。两人在门口完成无声的交接——他递出电子体温计，她递来一杯咖啡。十三年婚姻养成的默契，让这个凌晨三点的换岗仪式像呼吸一样自然。

李昭月坐到女儿床边，把蜂蜜水放在绘有卡通河马的杯垫上。"妈妈小时候有个秘密武器，"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绒毛褪色的小熊，"退烧小熊，专门吃小朋友的发烧病毒。"

小星辰把滚烫的脸贴在小熊上："它饿了吗？"

"馋得不得了。"李昭月用画笔在体温图表上添了朵云彩，"要不要画张画送给它？"

当小星辰专心涂抹水彩时，李昭月悄悄瞥向门缝——许泽并没有如她预料的那样回卧室，而是坐在客厅沙发上，就着落地灯研读《儿童夜间发热处理指南》，眼镜片上反射着密密麻麻的笔记荧光。

天亮前最冷的时刻，小星辰的体温攀上了三十九度。她开始说胡话，把听诊器当成电话，对着空气说："细菌先生，请你搬出去，我爸爸是房东......"

许泽重新披上白大褂回来支援，用酒精棉球擦拭女儿的手心。李昭月则握着彩笔，在退烧贴空白处画笑脸。"你小时候发烧，"她声音轻柔得像在讲睡前故事，"你爸爸把整个儿科病房的玩具都借来过。"

"是临床观察需要。"许泽一本正经地调整冰枕角度，却偷偷把听诊器挂在退烧小熊脖子上。

清晨六点，这场与发烧的拉锯战终于出现转机。小星辰的额头突然渗出大颗汗珠，像退潮时的沙滩逐渐显露。李昭月立刻捕捉到这个变化，笔尖在图表上划出向下的优美曲线。

"三十六度七。"许泽宣布，声音里绷了一夜的弦终于松动。他摘下手表给小星辰看："你创造了新纪录——比爸爸预测的退烧时间提前了十二分钟。"

阳光穿过窗帘缝隙时，小星辰已经能坐起来喝粥了。李昭月把她汗湿的睡衣换成印满跳舞小熊的干净款，许泽则用医用剪刀把退烧贴修剪成王冠形状。

"我赢了细菌先生。"小星辰哑着嗓子宣布，把退烧小熊举过头顶。

这个宣言成为"康复派对"的开场白。许泽破例允许女儿在客厅地毯上野餐，李昭月则搬来画架即兴创作。当小星辰裹着毯子，用勺子敲打节奏时，许泽突然站起来，做了个笨拙的芭蕾手位。

"许医生，"李昭月画笔一顿，"你确定这不是医疗事故？"

"根据《康复庆祝条例》，"许泽扶住差点被自己踢翻的果盘，"爸爸有义务用舞蹈证明病毒已被全歼。"

小星辰笑倒在靠垫堆里，不小心碰倒了体温计。水银柱在晨光中闪了一下，像一颗坠落的星星被接进了她的掌心。

午睡时，退烧小熊正式入驻小星辰的玩具王国。李昭月发现许泽在玩具病历卡上写了诊断："患者：泰迪熊。主诉：过度饥饿。处理意见：定期投喂草莓味退烧药。"

而小星辰在当天的日记里画了三幅画：第一幅是爸爸的手掌温度计，第二幅是妈妈的星星苹果，第三幅是退烧小熊戴着听诊器打电话。她在角落歪歪扭扭地写道："生病不好玩，但生病时的爸爸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