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裹着铁锈味往鼻腔里钻,姜季背贴潮湿的土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像擂在蒙了湿布的战鼓上——地窖的灯灭了足有半刻钟,陈堂主的铁链声却还在不远处拖曳,每一声"哗啦"都像抽在她神经上。
"别急,这才刚开始......"那蛇信子般的笑声还在耳边盘旋。
姜季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想起腰间那株晒干的野蔷薇。
这是她今早出门前特意别上的,叶片里藏着她昨夜用露水催发的根须——她能与万物沟通的本事,此刻正是救命符。
指尖轻轻碰了碰野蔷薇干缩的花瓣,意识顺着细微的脉络渗进地底。
潮湿的泥土里,蚯蚓惊惶窜逃,霉烂的木块下伏着蜈蚣,而在三尺外的墙根,一丛野薄荷的根须正顺着砖缝蜿蜒。
姜季屏息,将一缕意念缠上那丛薄荷的根:"往上,探路。"
薄荷根须陡然一颤,像收到指令的士兵,沿着墙缝簌簌往上钻。
姜季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眼前渐渐浮现出黑暗中的轮廓——左边三步是木架,右边五步有个半人高的土堆,正中央的石板地面下埋着铁蒺藜。
她抿紧唇,手指在墙上摸索到块凸起的砖,轻轻一推——果然,砖下是空的,有穿堂风漏进来,带着点冷冽的月光。
通风口!
姜季的呼吸一滞。
她摸到腰间小刀,割断束发的丝绦,将野蔷薇按在砖缝里:"长。"
干枯的花瓣瞬间膨胀,青绿色的茎蔓如活物般窜进砖缝,遇土生根,遇石裂石。
不过眨眼工夫,藤蔓就顶开了通风口的石盖,月光混着冷冽的风灌进来,照见她沾着灰的脸。
"啪嗒。"
头顶突然落下雨点般的土渣。
姜季猛抬头,正看见通风口外垂下来的藤蔓——是她催发的薄荷根须穿透了地面,在外面缠上了老槐树的枝桠。
她拽了拽藤蔓,触感坚韧,咬着牙攀了上去。
地窖的墙高约两丈,藤蔓擦得她掌心生疼,可她不敢停,直到指尖触到外面的泥土,才猛地一翻,滚进了破庙后的草丛里。
"嘶——"
膝盖撞在碎石上,火辣辣的疼。
姜季蜷在草窠里缓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四周的不对劲——破庙后本是片荒林,此刻却飘着若有若无的油腥气,还有压低的人声。
她顺着声音摸过去,透过灌木丛望去,只见荒林中央的地面裂开道缝隙,像张大嘴,隐约有火光从下往上窜。
是地下基地的入口。
姜季摸出怀里半块玉牌,缺口处的血已经凝了,触感像块冰。
她解下外衫系在腰间,又抓了把泥土抹在脸上,装成搬运工的模样,顺着裂缝边缘的藤蔓滑了下去。
地下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大。
潮湿的石壁上嵌着煤油灯,照见一条四通八达的甬道,两边摆满了木箱、铁笼,甚至还有挂着人皮面具的木架。
穿短打的汉子扛着箱子来回走,嘴里骂骂咧咧;
戴斗笠的女人缩在角落,手里攥着卷带血的密信。
姜季压低帽檐,跟着个扛米袋的老头往深处走,听见他跟同伴嘀咕:
"这批北境的粮册可金贵,老堂主说了,谁碰谁死。"
北境粮饷!
姜季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注意到老头拐进了甬道尽头的青石门,门楣上刻着朵凌霄花——和李大人印章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她假装系鞋带落在后面,等老头进去后,摸出野蔷薇别在门缝里。
藤蔓顺着门缝钻进去,很快传回画面:
门内是间石屋,靠墙摆着檀木柜,最上面那格压着本账册,封皮写着"北境粮饷明细"。
机会只有一次。
姜季深吸口气,扯下头巾包住脸,猛地撞开石门。
老头刚要喊,她反手用刀柄敲在他后颈,看着他瘫软在地,这才扑向檀木柜。
指尖刚碰到账册,石屋突然发出"咔"的轻响——檀木柜下的地砖陷了下去,露出密密麻麻的尖刺。
"姜姑娘好手段。"
陈堂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姜季抬头,正看见他从暗格里钻出来,腰间铁链晃得叮当响,"我就说,林姑娘的密信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你捡到。
原来你不仅会钻狗洞,还会偷东西?"
几个手下从甬道涌进来,举着刀堵住门口。
姜季后背抵着檀木柜,能感觉到尖刺擦过裙摆的凉意。
她盯着陈堂主腰间的玉牌——和她怀里那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图腾,突然笑了:
"陈堂主这么急着灭口,是怕这账册里写着北境二十万石粮饷,都进了你们私库?"
陈堂主的瞳孔缩成针尖。他抬手,手下的刀又逼近半寸。
"那你猜猜,我要是现在把账册扔出去,你还追得上吗?"姜季说着,突然将账册抛向空中。
所有人下意识抬头,她趁机咬破指尖,鲜血滴在地上——早埋伏在地底的薄荷根须如利剑窜出,卷住账册就往通风口跑。
"追!"陈堂主吼道。
手下们刚要动,姜季又甩出血滴,地面瞬间凸起藤蔓,将他们的脚踝缠了个结实。
她转身就往暗格跑,却被陈堂主一把拽住手腕。
铁链擦过她的手背,火辣辣的疼。
"以为靠这些花草就能赢我?"陈堂主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你可知这石屋的柱子......"
"是空心的。"姜季打断他,突然用力撞向身侧的石柱,"里面全是我今早埋下的野蔷薇根。"
"你——"
陈堂主的话被爆炸声截断。
石柱"轰"地裂开,青绿色的藤蔓如狂蛇窜出,将他掀翻在地。
姜季趁机钻进暗格,顺着狭窄的地道往上爬,直到听见头顶传来鸟鸣——她出来了,在破庙后的山林里。
可还没等她松口气,眼前一黑,栽进了软泥里。
"姜季!"
熟悉的声音混着风声灌进耳朵。
姜季勉强睁眼,看见叶景轩跪在她身侧,发冠歪了,衣襟沾着草屑,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他的手在她脸上摸索,摸到她手背上的血痕时,突然攥紧了:"我找了你三天三夜,从城南追到北郊,你知不知道......"
"账册......"姜季吃力地指了指他身后的树杈——薄荷根须正卷着账册挂在上面。
叶景轩顺着她的手望去,突然顿住,伸手摘下账册,翻到最后一页时,脸色骤变。
"怎么了?"姜季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他轻轻按回怀里。
叶景轩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低得像叹息:"粮饷的缺口,补到了京城的天香楼。"
他顿了顿,"而天香楼的老板......"
"是李大人。"姜季替他说完。
她望着叶景轩颈间晃动的玉佩——那是他家族的信物,此刻却裂了道缝,"你为了追我,和家族决裂了?"
叶景轩没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吹得账册哗哗翻页,最后一页的"天香楼"三个大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而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天香楼"的灯笼正高高挂起,红绸映得楼前的石狮子都像染了血。
楼里飘出甜腻的脂粉香,混着算盘珠子的"噼啪"声,谁也没注意到,二楼雅间的窗台上,一朵野蔷薇正悄悄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