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不了

“林轩，你说我们这是不是撞鬼了？”

……

又走了约莫十几米，司烨忽然又停了下来，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比“疼痛共享”更棘手的难题。

司烨转过头，看向林轩，眼神里是毫无杂质的困惑，脱口而出：

“林轩，你说……我们这算怎么回事？这玩意儿。”

指了指自己，又指指林轩，表情有点烦躁，又有点认命，“它包不包括……别的感觉？比如，呃，痒？或者……别的什么？”

他问得含糊，但那双桃花眼里闪着过于直白的好奇，仿佛在探讨一个等侍解决的学术问题，而非什么暧昧的话题。

属于“直男”式的、不带旖旎色彩的、对未知现象的探索欲。

林轩脚步微顿，侧目看他。

司烨脸上只有认真求解的神色，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存在的歧义。

林轩心底那点因为重生和诡异连接而翻涌的复杂情绪，在对上司烨这清澈又愚蠢（并非真蠢，而是某种意义上的纯粹）的眼神时，莫名沉淀了下来。

他想起前世自己偏执的占有，换来那句冰凉的“真恶心”。

这一世，烧了画，清空了照片，洗去了纹身，决心将一切不该有的妄念彻底埋葬，只求一个互不相干。可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共享，像命运开的一个恶劣玩笑，再次将两人强行捆绑。

唯物主义？从他重生那一刻起就不信了。

如今再加上这个，似乎也只是在光怪陆离的现实上又添了一笔。

他看着司烨，看着这个前世他求而不得、最终被他吓跑的人，此刻正用一种“我们摊上大事了”的战友般的眼神看着他，担心着“别的感觉”会不会也共享。

林轩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荒谬笑意。

他移开目光，看向前方昏暗的路面，声音依旧是那股清冷的调子，听不出情绪：

“目前看来，只有痛觉。”

司烨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绷紧了神经：“那还好……不对，也不好！痛觉也很要命啊！”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凑近一步，几乎要贴上林轩，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指控，“所以林轩！你之前是不是经常偷偷受伤？！”

“……”

林轩被他突然的靠近和质问弄得一怔。司烨的气息带着清晰干净味道，混合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又硬生生止住。

不能露怯，不能让他察觉任何异常。他稳了稳心神，淡淡道：“没有。”

“骗人！”司烨不信，眼睛瞪圆了些，“那我之前怎么偶尔会觉得这里酸那里痛的？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打球不小心扭到的！原来都是你！”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脸上浮现出一种“我终于找到罪魁祸首”的愤慨，夹杂着“你居然瞒着我偷偷承受（并连累我）”的委屈。

……以前也有共享吗？

林轩看着他这副样子，一时语塞。

前世他确实受过不少伤，有些是意外，有些是自毁倾向下的产物。

这一世他已然收敛许多，却没想到那些细微的、早已被他忽略的痛楚，竟可能通过这诡异的连接，被司烨感知到。

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暗。

看来，不仅仅是以后不能受伤，连那些潜藏的身体隐患，也需一并清除才行。

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被无辜牵连的、吵吵嚷嚷的“共感者”。

“以后不会了。”林轩低声说，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对自己的告诫。

司烨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保证，愣了一下，脸上的愤慨和委屈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嘟囔道

“……这还差不多。”

他重新迈开步子，这次步伐自然了些，但依旧保持着与林轩并肩的距离。沉默再次降临，却似乎比刚才少了几分凝滞。

走了一小段，司烨忽然又想起什么，侧头看向林轩，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霸道，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关切：

“喂，林轩。”

“嗯？”

“你以后，”司烨非常郑重地，像是在宣布一项重要决定，“尽量别受伤，知道吗？”

林轩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家门，灯光在夜色中勾勒出温暖的轮廓。他轻轻应了一声：

“嗯。”

司烨似乎对他的顺从很满意，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直球：“我保护你，也是保护我自己。”

“……”

林轩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将手插进校服口袋。夜风微凉，吹散了他心底最后一丝躁动。

这条路，似乎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以及这荒诞不经的“疼痛共享”，而变得与他预想中的，截然不同了。

而他那个“除了朋友没任何联系”的计划，从这共享痛觉的第一秒起，恐怕就已经彻底偏离了轨道。

远离，这俩字儿还真是远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