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空气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暑气。林轩背着单肩包，独自走出校门。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鼻梁挺直，薄唇习惯性地抿着，没什么表情。他肤色是那种冷调的白，像上好的瓷器，额前几缕碎发被微风拂动，更添几分疏离感。
林轩早跟家里司机说了不用来接，理由是想去便利店买新出的速画本和新笔，但更深层的原因，或许只是想一个人走一段路，暂时逃离那些需要刻意维持的距离感。
重生带来的沉重和决心，像一层无形的壳，裹得他有些透不过气。
便利店暖黄的灯光和冷气扑面而来。林轩径直走向文具区，指尖划过一排排素描本，目光却有些游离。
“哟！林画家也来便利店摸鱼啊？”
林轩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顿，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他缓缓转过身。
司烨就站在几步开外，刚从冰柜那边过来，手里捏着一罐冰可乐，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落。
身上穿着和下午篮球训练时一样的运动背心，外面松松垮垮套着校服外套，拉链敞开着。
司烨的长相极具欺骗性——皮肤也是冷白色，脸颊线条还带着点未完全褪去的少年圆润感，睫毛又长又密，此刻微微弯着，像盛着细碎的阳光。
鼻尖小巧挺翘，唇色是天然的嫣红，嘴角习惯性地向上扬着，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骄矜和天生的热情。
只有那双亮得惊人的桃花眼深处，偶尔闪过的锐利和此刻因为运动而显得格外蓬勃的生命力，才透露出他骨子里那份骄纵和野性难驯。
“嗯。”
林轩垂下眼睫，淡淡应了一声，拿起一本纯白的画本，转身走向收银台，
动作流畅，却带着刻意的疏离。他不想多说话，可能是他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会被对方一个不经意的笑容轻易冲垮。
反正不想在这种地方，在这种心情下司烨有过多接触。
“喂，等等我！”司烨几步追了上来，冰可乐罐贴上林轩的手臂，激得林轩微微一缩。
司烨毫无所觉，笑嘻嘻地把可乐也放在收银台上，“一起结，算我请你的！”他动作自然地伸手去拍林轩的肩膀，“今天训练累死了，还好最后绝杀……嘶！”
就在司烨的手掌即将落到林轩的瞬间，一股尖锐的、仿佛被细针狠狠扎刺的痛感，毫无征兆地从司烨自己的右肩臂膀上方传来。
那痛感来得突兀又清晰，让他拍下去的动作猛地一滞，变成了一个略显怪异的僵在半空的手势。
“怎么了？”林轩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脚步顿住，侧过头看他。
虽然语气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平淡，但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关切。他注意到司烨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只僵在空中的手。
“没…没事，”司烨甩了甩右手，眉头依然皱着，有些困惑地活动了一下左肩。
“奇怪，刚才好像抽了一下筋？还是被什么小虫子叮了？”
司烨嘟囔着，又试着动了动左臂，那股刺痛感已经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错觉。他重新扬起笑容，把刚才的异样抛到脑后。
“不管了，肯定是打球太猛了。老板，结账！”
林轩的目光在司烨活动自如的左肩上停留了一瞬。那瞬间的刺痛……位置似乎……但他立刻将这个荒谬的念头压了下去。
巧合而已。他沉默地划手机，却被司烨一把按住手。
“说了我请！”司烨不由分说地把林轩的钱包推回去，自己利落地扫码付了钱，把画本和可乐一股脑塞进林轩怀里。
“走走走，陪我吃个关东煮，饿死了！”
林轩抱着东西，看着司烨已经兴冲冲走向热食区的背影，那句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他默默跟了上去。
司烨总是这样，感觉到林轩后缩，就立马贴上去。
便利店角落的小桌，司烨拿了好几串丸子福袋，吃得毫无形象，热气氤氲着他那张漂亮又生动的脸。
林轩只拿了一小杯热茶，小口喝着，目光落在窗外渐深的暮色里，耳边是司烨絮絮叨叨说着今天趣事的声音。
这场景熟悉又遥远，像上辈子某个被遗忘的片段。
林轩心底某个角落微微塌陷，又被他用更冷硬的东西填满。
司烨对每个人都很热情大方，说不定过两天，很快就另一个人说说笑笑。
像他这样单纯热烈的人，也该会在上一辈子，知道他干的那些事情，觉得恶心。
“喂，你肩膀怎么感觉受伤了？”司烨突然停下筷子，咬着半颗鱼丸，含糊不清地问。
肩膀？林轩只不过前日去洗了纹身，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强行洗让他握住画笔都忍不住微颤。
林轩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异常，司烨这样还发现了。
林轩端着纸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垂下眼，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声音没什么波澜：“没事。撞了一下。”一个随意的借口。
“撞一下？”
司烨显然不信，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带着审视的光。
“林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骗不了我。”
林轩的心脏猛地一沉。来了。
他抬起头，迎上司烨直率而充满探究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关切，有困惑，有不依不饶，唯独没有恶意或毒舌。司烨就是这样，心里想什么，嘴上就问什么，像一团毫无遮拦的火焰。
林轩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了那过于明亮直白的视线，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冷淡和疏离。
“你想多了。我的事，也不需要都向你汇报。”
这话有些刺人，是他惯用的想推开对方的方式。
司烨被他噎了一下，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受伤，但很快被不服气取代。
“切，谁稀罕管你！我就是觉得奇怪！而且……”
司烨像是想到了什么，手跟着声音顿了顿。
“什么？”
“没事，想知道？我不告诉你。”
声音执拗，带着赌气的意味。
林轩没再接话，只是沉默地喝着茶。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下，他清冷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紧绷。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两人走出便利店，沿着人行道往家的方向走。路灯次第亮起，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司烨似乎忘了刚才小小的不快，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说起周末的球赛安排。林轩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司烨活动自如的左臂上。
刚才便利店里那司烨那突然刺痛的表情……真的只是错觉吗？一个更深的、带着寒意的疑问在他心底盘旋。
重生回来，林轩总觉得这个世界很迷信。什么鬼神之说，林轩以前都不屑一顾，虽然现在也不在乎。
可是发生在司烨和自己身上…
走到一个需要过马路的十字路口。红灯亮着，车流穿梭。司烨还在侧头跟林轩说着话，脚步却习惯性地往前挪了一点，站到了路沿石边缘。
就在这时，一辆右转的电动车速度极快地从侧面拐过来，车灯晃眼。骑车的人似乎有些分神，眼看就要蹭到站在路沿边缘的司烨！
“小心！”林轩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力一把抓住司烨的右臂，狠狠将他往后拽！
司烨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猛地向后倒，后背重重撞在林轩的胸膛上。那辆电动车几乎是擦着司烨刚才站立的位置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风。
“诶！不长眼啊！”司烨站稳，惊魂未定地对着电动车远去的背影骂了一句，随即才感觉到右手臂传来的剧痛——是被林轩刚才情急之下大力拽住的地方！
“嘶——林轩你手劲也太大了！”司烨皱着眉，下意识地揉着自己被拽疼的像有人在上面刮皮的右上臂，心想那里肯定留下指痕了。
然而，他抱怨的话音还没落，就感觉右上臂疼痛感我辣辣的像有人在上面还涂了酒精。
司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右上臂，指关节用力到泛出青白，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林轩彻底愣住了。他看着司烨痛苦捂住右臂的样子，一个荒谬、却又绝对正确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出现。
他缓缓地、试探性地，用左手用力按了一下自己右上臂被拽疼的地方。
“唔！”清晰的痛感传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
司烨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捂着右臂的手瞬间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怎么会那么疼？”
是司烨痛呼。
喧嚣的车流声、城市的背景音似乎都消失了。路灯昏黄的光线下。
“司烨……”林轩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他缓缓放下按压自己手臂的手，向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
“干嘛？我真没想到你的力气跟大力士一样。”
司烨第一次特别想去医院检查一下，他真没想到林轩用力一拉，右肩上的皮肤感觉被割了下来。
？不对，怎么只有右肩，
司烨脑子转了一圈，不由自主动了动自己的左臂，一点痛感都没有。
“你……是不是能感觉到？”林轩指了指自己的右臂，又指向司烨捂住的、同样位置的右臂，每一个字都带着的清清然然和一丝不敢置信。
“我的…痛？”
“？什么意思？”
十字路口的绿灯亮了，行人匆匆走过。只有他们两人，像被遗留在时间之外，僵持在昏黄的路灯下。一个震惊茫然，一个面平静心里无力。那无形的、诡异的疼痛纽带，将他们紧紧缠绕，再也无法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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