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天机子的峰头。

小院已重新修缮完成，此刻与以前别无二致。

天机子坐在枫树下，垂眼看着棋盘上的死局，陷入沉思。

“师尊，弟子有一惑，还请师尊解答。”

少年悄无声息的落在天机子身后，眉眼带笑，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

天机子冷笑：“你还有什么疑惑？这一切不都是你的布下的局吗？”

月上清低笑一声，自顾自的坐在了天机子对面，扫了一眼棋盘，答非所问：“死局啊，师尊很有雅兴。”

“月上清，你究竟是谁？”

天机子凝视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什么讯息。

月上清大大方方的回望，修长漂亮的手抓起两颗黑子把玩，捏着一颗旗子在空中欣赏，透过指间缝隙，他依旧在笑：“我是谁，师尊不是知道吗？”

“被兄长丢出来历练的隐世家族弟子？月上清，你觉得我还信你吗？”

天机子的回答毫不客气，锐利深沉的眼睛死死盯着月上清的手。

“为何不信？”

被紧盯着的少年落下一子，幽幽地说道：“师尊，与其浪费时间在我的身份上，还不如想想法子，应对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

天机子的胡子抖了抖：“你又干了什么？”

少年伸手，越过棋盘捏起一颗白子，轻轻落在一处：“师尊，弟子不才，做不了搅乱天地的大事，但唯有一事，弟子十分擅长。”

掌心黑子落下，随意落在了一处。

“弟子擅长出题。”

少年收回手，含着笑意，身形渐渐淡去。

“师尊既然不愿为弟子答惑，那么弟子只好给师尊出题了。”

少年消失在原地，随之而去的是他那喟叹似的声音。

“师尊你会喜欢的，这可是我精心准备的礼物呢……”

天机子缓缓低头，当他看到棋盘的黑白二子交锋后，瞳孔一缩。

黑子张扬，白子颓靡，不过三子之差，竟讲死局逆转。

“变了……”

他呢喃着，突然一拳砸在了心爱的棋盘上。

棋盘破碎，黑白旗子散落一地，一颗黑子晃晃悠悠的滚了一圈，最后停靠在那碎裂棋盘的中央，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好一个月上清！”

“好一个……”

“月上清……”

天机子几乎语无伦次，狂风呼啸，他双目赤红的盯着那黑子，眉心一抹黑气闪烁，随之隐去。

回到小院的月上清伸了个懒腰，看到躺在树下装死的顾揽霜，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谁家的童养媳啊？”

顾揽霜哼了一声，头上那暗红的龙角小小的一对，极其可爱。

月上清直接趴在了他身上，轻笑：“不喜欢盘在我的龙角上吗？”

顾揽霜睁开眼睛，金色的眼眸望着怀里的人，轻声道：“喜欢。”

月上清眯着眼，将身体完全放松，一整个软趴趴的：“接下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看看天机阁将会如何应对吧。”

“会有人宁愿得罪天机阁，也要寻求真相吗？”

顾揽霜问。

“会的。”

月上清回答的笃定。

“为什么？龙族也不过你我二人，还有那个金龙的魂体，即便是浩劫来临，又能做什么呢？”

月上清睁开眼睛，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

“浩劫，就是我啊。”

月上清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大事。

随即，他又像是蛊惑一般，捏住了顾揽霜的耳垂。

“阿霜，我们一起看着修真界分崩离析可好？”

顾揽霜毫不犹豫的点头。

月上清奖励式的亲了亲他的眼尾：“好乖啊，阿霜。”

“待结束那日，我给你个礼物。”

顾揽霜眨眨眼，抱住了身上的人。

阿清香香的。

给礼物的阿清，喜欢。

月上清愉悦的眯着眼，哼着歌亲他的侧脸。

而此刻，从雪殊秘境回去的人亲手掀开了动荡的序幕。

“我要一个答案！”

青年红着眼，他抬眼质问那个端坐高台的老人。

“老祖，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声音充斥着痛苦，只感觉灵魂都传来了剧痛。

“为了人族的未来。”

老人睁开眼，一双眼睛无悲无喜：“我们不得不采取特殊手段。”

青年后退一步，惨然一笑：“所以，你们就把一切都推到了龙族身上！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近乎咆哮的质问让老人忍不住蹙眉。

“嫁祸，灭族，托孤，那遗孤还被你们拿去当了那该死的阵眼！”

他颤抖着手，捂住了脸。

“我就说，我小时候听到的都是真的！”

青年跪倒在地，颤抖着发出了破碎的呜咽。

“可偏偏所有人……所有人……”

“都说我错了……”

“明明是……”

你们错了啊！

“越儿，成大事者，当舍善心！”

老人的声音很冷，冷漠到让青年都感觉到了彻骨的痛。

“我辈修仙，修的是大爱，修的是心。”

他呢喃着起身，平静又麻木的凝望着老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大爱，爱的是世人，爱的是苍生。”

“修心，修的是善心，修的是纯粹！”

“老祖，是你们错了！”

他缓缓弯腰行礼。

“无论结局如何，我只求不负本心。”

随后，他斩断一截衣袖，红着眼睛离开。

高台的老人目送他离开，在一阵静默后，轻笑一声。

“是个好苗子，可惜，太过于天真了。”

他抬眸望着远方，似乎看到了那处的焦躁不安。

“天机子啊天机子，这么大的篓子，你天机阁会怎么做呢？”

“毕竟当初，可是你做下的决定啊……”

四宗亦是动荡不已。

几乎年轻一辈的弟子都知道了宗门灵脉的来历，他们惶恐不安，甚至不敢修炼。

背负着龙族的血海深仇，他们着实不敢再吸收宗门内的灵气。

龙族，曾经繁荣强大的神兽一族，就这样被人族算计到灭族，就连族地的灵脉都被他们一扫而空，若是那可怕的黑龙要来复仇……

“龙族灵脉的灵力特殊，会在人族身体里留下印记。”

月上清捏着一片桃花，透过温暖的阳光细细观察它的纹路。

顾揽霜安静的坐在他身边，时不时捻起落在他身上的花瓣，丢开，然后又去捻。

“唯有龙族可见，所以人族不知晓。”

月上清觉得无趣，丢了手中的花瓣，继而躺倒在顾揽霜的腿上，望着花团锦簇的桃树：“快了。”

顾揽霜还是不作声，安静的摸着他的头发，似乎很喜欢那冰凉顺滑的手感。

“质疑天机阁，推翻天机阁，摧毁天机阁。”

少年轻笑。

“师尊呐，你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