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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暮将至,徐州内外,人烟稠密,市井喧嚣。家家户户,洒扫庭除,张灯结彩,以迎新岁。市集之中,商贾云集,货物充盈,鸡豚鱼鸭,果品糕饼,无不备具。妇人织绣,男子修葺,孩童嬉戏,老者闲谈。街巷之间,爆竹声声,红纸满地,喜气洋洋。
徐州官府亦遣吏卒,巡行街衢,以保安宁。京城之人,莫不翘首以盼,辞旧迎新,共庆丰年。
在这一派祥和氛围中,有一方车驾从京城方向驶来,学着崔女使一般,在徐州城宵禁之前一路行使,到了府衙街前,车驾停驻,从车上下来一位身高八尺而形貌昳丽的郎君,身着深衣,色取玄黑,腰间束以宽带,带下紫垂绶,头戴进贤冠,冠前饰以貂尾,足蹬赤舄,步履间显庄重。
府衙前有捕快见此官人打扮模样的郎君,定睛一瞧。
龙套是大公子回来了!
闻此言,府衙前皆有探首而望之者,这番衣冠,当真是眉目俊秀,去年州牧大人生辰时来祝寿时又多了份稳重。
来者正是徐州牧齐臧的独子齐辉,他约摸是听见了府衙前的熟悉的弟兄们在谈论他,便朝着府衙方向行了个浅礼。待弟兄们回了礼后,他便一步一步踏实地朝着巷子尽头的州牧府邸行去,后头皇帝赏赐的人马牢牢跟着他一道,到了府门口,他撩起宽袖,拍了拍府门。
府门震震作响,惊了看门的门房,以往此时府门已经下钥,府兵已在廊下巡逻。门房不耐,但听外间又响了三下,只得嘴中嗫嚅。
龙套谁啊?这等晚了。
但手脚却不停地摸摸索索着去开门。
等到府门开了一条缝,那紫垂绶却让门房误以为是哪家同僚来寻他家老爷了。
龙套我家老爷今日歇下了,大人若是有事还请明日拜会。
齐辉小张哥,你却瞧我是谁。
熟悉的声音响起,被成为小张哥的门房抬眸,借着还未彻底暗下去的天才看清了眼前之人是个什么模样。那困意彻底散去,他恨不得把整个府门口都给铲平了让齐辉进来。
龙套原来是大公子啊,您怎么提前到了也不来信与小的说一声?老爷都备好了您要小年之后才到呢。
州牧府门大开,齐辉入了家门,又吩咐道:
齐辉小张哥,父亲如今何处?
龙套老爷此时该是在与太太和两位女君用饭呢,这两位是?
他望着齐辉后面的手擒刀剑的二人,不免生出些惧意。
齐辉解释道:
齐辉这二位乃是当今圣上赐予我之护卫,府中也该好生招待他们。劳烦小张哥与崔女使说一声,叫收拾两间上房出来。两位护卫要与我一齐过年,再回京城去。
龙套好嘞,小人这就去,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州牧府曲廊回环,青石铺地,两旁雕栏画栋,古木参天。齐辉与二护卫步履轻移,廊外花香袭人,鸟语啁啾。行至尽头,豁然开朗,正厅巍峨,朱门金钉,匾额高悬。厅内陈设典雅,古玩字画,琳琅满目。至此,心境亦随之开阔,仿佛步入另一番天地。
先察觉到齐辉的人是继室薛萍。
薛萍老爷,门口可是大公子回来了?
闻此言,本一言不发的齐臧正欲斥薛萍不晓得规矩,但双眸却望向其所言之处,真便是一眼就瞧见了齐辉。
齐臧当真是齐辉我儿!
齐辉父亲,母亲!儿给二老请安,叩首了!
齐辉跪地,真正行了个孝礼。
见此状,齐臧、薛萍、齐煌与齐荃纷纷放下手中箸筷,母女三人随着齐臧一齐行至正厅,看着齐臧将齐辉扶了起来。
齐臧我儿舟车劳顿,定是在路上快马飞驰,才提前回了府中。叫下人们备好热水,为大公子洗清尘埃。
他安排得十分周到,但齐辉只是立于前厅,道:
齐辉父亲,母亲,两位妹妹,我——过了。
他口中所言之过了,乃是洛阳太学的考试。齐辉在十三四岁时便被定天下的魏劭带去了洛阳太学学习,这四五年间,齐辉寒窗苦读,笔耕不辍,墨香四溢,纸上游龙。冬不畏严寒,夏不避酷暑,晨起夜寐,孜孜以求。或对月吟哦,或临风默诵,心无旁骛,志在圣贤。
魏劭更是多次提点,最终以头名之绩在五年之后过了魏劭亲试,更是被魏劭钦点为谏议大夫。
徐州牧齐臧已过不惑之年,望见已学有所成之子道:
齐臧求学多年终有所成,尔终不负圣上之恩,也不免为夫为你筹备一番。
家中长子如今已算是在洛阳落了根,薛萍心中雀跃,虽不是腹中亲子,但自从嫁入齐府后便也待之如亲子一般。
薛萍老爷,妾这便为郎君添碗筷,咱们一家人该是好生过个年,吃个团圆饭才是。
齐臧捻了尚未添上雪色的长须。
齐臧这府中一切都是你操持,这等小事你且做主便是。更得留心,这年后定是有人情来往,你要引着二女一道操持。如今蓁娘与静姝已然到了岁数,如今大郎又得了官位在身,这静姝的婚事你得多留心。
自从十多年前被前朝奸相从洛阳赶出,落草徐州,他这心中郁郁寡欢愤愤不平。全心全力只想着如何回到天子脚下沐浴圣恩。他心中有二愿以此达成夙愿:一愿独子官职亲事于洛阳落地,二愿二女取其一嫁与洛阳大族。
若是有生之年不得入洛阳城,他便是死也无法去见齐家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