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刘思远坐在心理医生的诊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李医生递来的药片在掌心泛着珍珠母光泽,刘思远想起于清扬总爱用这种颜料画月亮。诊室空调发出蜂鸣般的震颤,药片在舌苔上融化出苦杏仁味,像咬破了未成熟的油桃核。
"药物会暂时削弱你的创作冲动。"李医生在病历本上画着螺旋线,"但这是必经之路。"
回家的地铁上,刘思远在玻璃倒影里捕捉到于清扬的轮廓。他的毛衣变得半透明,如同浸泡在松节油里的素描纸,乘客的喧哗声穿过他的身体,像穿过一座雾中的石膏像。
"他们在剥夺你的天赋。"于清扬的声音贴着耳廓游走,带着松脂燃烧的噼啪声。
刘思远攥紧口袋里的药盒,铝箔板凸起的颗粒印在掌心。昨夜他偷偷倒掉了氟哌啶醇,但今晨发现于清扬的指尖开始褪色——那截总是沾着钴蓝颜料的手指,此刻像曝光过度的底片。
深夜画室,刘思远用钛白混合着锂盐药粉调制新颜料。于清扬蜷缩在旧沙发里,整个人呈现出水渍晕染般的虚化状态。他的影子在地板上蜿蜒成梵高的星月夜,却不再随灯光角度变化。
"还记得我们给流浪猫画肖像的那个雨天吗?"于清扬的声音像老式收音机里的杂讯,"你把我画成了持伞的守夜人。"
刘思远的画笔突然凝滞。记忆中的雨夜只有自己跪在巷口,用广告颜料在纸箱上涂抹,冰雨浸透毛衣左袖——而那里本该有于清扬举着的黑伞。
药效在第三周达到峰值。刘思远发现于清扬出现马赛克式的色块剥落,他的颧骨处露出画布底层的石膏白,说话时嘴角会掉下群青色的碎屑。但更可怕的是那些突然清晰的记忆:所谓的高中教室后排,不过是贴满便利贴的病房白墙;所谓的秘密基地涂鸦,实则是他初次发病时在禁闭室的疯狂手记。
平安夜,刘思远在画布前癫痫发作。抽搐中他看见于清扬跪在地上捡拾散落的药片,那些白色小圆片穿过他透明的手掌,像穿过教堂彩绘玻璃的祷言。当意识坠入黑暗前,他听见于清扬说:"吃下它们,我该消失了。"
晨光刺痛眼皮时,刘思远发现自己攥着半幅撕毁的画。画中于清扬的面容被利刃划破,裂缝里渗出掺着氯氮平溶液的丙烯颜料。经纪人送来的新药盒在桌上投下长方形的影,像口待封盖的微型棺材。
他最终咽下了那片淡蓝色药片,就着于清扬为他煮的最后半杯冷掉的曼特宁。当苦涩漫过喉管时,画架上的未完成肖像突然流淌起来,于清扬的微笑在颜料溃散中永恒凝固,化作他视网膜上最后一道虹膜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