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禹抱着张洛离开餐厅。

　　张洛已经睡着了，小手紧紧攥住张泽禹的衣料，侧过脑袋贴着青年的颈窝，睡得安详又沉浸。

　　张泽禹看着睡得脸颊泛红的小团子，忍不住俯首，亲了一下张洛的额角。

　　一转头，发现张先生的视线不知何时，在夜色下侧目。

　　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张泽禹：“……”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刚才张极所说的，他们牵手之后，会比张洛更熟一点那句话。

　　那么现在，是不是代表着，两人的进度是不是…又落后了？

　　张泽禹莫名觉得后颈微麻。

　　…好在，张先生一向冷漠禁欲，应该不会想追赶‘这种进度’。

　　协议闪婚的对象不够成熟……或许张先生没说，但张泽禹却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

　　这是一场字面意义上的商业联姻，竹马的关系让这场婚事变得合理化，却无法改变两人注定无法像大多数爱人那样，正常地相识、热恋、结婚生子。

　　他们的一切，只能称作履行婚内职责和义务。

　　而且不知道是否是张泽禹的错觉，自从他从洗手间回到包房，张极的神色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

　　但张泽禹却说不出异样在哪里，似是隐忍，亦似好气又好笑。虽然平时张先生话就不多，但后半程男人貌似……沉默得异常明显？

　　张泽禹觉得张极可能是没吃饱，或者因为要应付张父继母而没顾上吃饭，所以低气压了？

　　于是，为了补偿张极，张泽禹给男人夹了好大一个鸡腿，还盛了一碗汤，放在鸡腿旁。

　　两方道别后。

　　张泽禹抱着小张洛，坐到了后座，深秋的气息侵染车窗，青年呼吸时，会有淡淡的雾气缭绕、继而消散。

　　暖风逐渐占据车厢，张泽禹略紧绷的身影却没放松下来。

　　“你和张极的订婚宴，我和张家父母已经定下了。”

　　车子行驶时，张国振忽然沉声说了这么一句。

　　张泽禹思绪一滞。

　　他还从没和张父和继母说过，自己和张先生已经偷偷领了证，所以，在那两人眼里，他和张极仅仅是见了一次面的陌生人。

　　张泽禹那时还提过，他和张先生…大概不会有未来。

　　这种明显类似抗拒的话，对于这场婚事，太过渺小，所以也被通通熟视无睹了。

　　但即便如此，仅仅因为张家父母对自己‘很满意’，这场婚事也对两家的商业来往造势厚利，所以，张泽禹便被闪了婚，甚至从未问过当事人的意愿，便被通知了即将到来的订婚宴。

　　像被当做商品或是筹码一样，进行了交易。

　　张泽禹沉默。

　　刚才被驱散的寒意萦绕不散，无孔不入般一丝丝侵袭指尖，寒意和苦涩感参半，张泽禹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毕竟在潜移默化中，便形成了乖顺的习惯，反应过来时，已然浑浑噩噩度过了许多年。

　　鬼使神差的、张泽禹开口：“如果……我不喜欢张先生呢？”

　　张国振愣了下，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荒谬问题，他皱眉，呵斥道：“张家儿子还入不了你的眼？你一向心高气傲，难道再给你找个天仙结婚？满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二十岁的人，说话还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儿一样。”

　　这话明显沉而重，一度让车厢内温度降到了冰点。

　　张泽禹忽然想起，张先生，似乎也说过小孩儿这样的话。

　　如今看来，这已经算是不止一次听过。

　　李乔叹了口气，从副驾驶探出头，温柔笑了笑：“小禹，是不是张家那公子看起来太凶，把你吓到了？”

　　“别担心，张先生那种人，看起来就是面冷心热，等熟悉起来，自然会对你好的。”李乔说：“我们禹禹长得这么漂亮，像你母亲一样，得是眼光多高的人，才会不喜欢禹禹呢？”

　　提到‘母亲’时，果然，李乔看到后座那白皙漂亮的男生，脸色明显发生了变化。

　　……

　　张洛从睡梦中醒来。

　　因为梦乡里的自己，隐隐感觉到一丝异样。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哥哥的怀里。

　　而从他这个角度，却能瞥见张泽禹的瞳孔，像是无法控制般，被染了红意的水雾烬染，深谙不可触及的回忆被隐匿其中，震动、汹涌着。

　　张洛还从未见过哥哥这样脆弱、仿佛被生生揭开伤疤的模样。

　　而托抱着自己的手，正不易察觉地、隐隐颤抖。

　　张国振听到这话，似乎沉吟了一下，却没再开口。

　　“好。”

　　不知过了多久。

　　那温润艰涩的声音顿了数秒，才启唇：

　　“我会和张先生结婚的。”

　　翌日。

　　张泽禹坐着私家车回到学校门口，空气格外寒凉，透过袖子薄料与皮肤相贴，张泽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少爷，披上这个吧。”

　　司机老陈从后座，拿过一个深色的大衣外套，让张泽禹穿上：“那天回家少爷放到后座，忘了拿回去，因为尺寸有点大，我还以为不是少爷你的，但这种款式有点年轻，又不像是老爷的……”

　　张泽禹一怔，看着那件熟悉的外套。

　　他这才想起，前日的跨服赛，张先生给自己披上的衣服，昨天心急，竟忘了还给男人。

　　张泽禹怕陈叔下一步真猜到张先生身上去，立刻伸手接过，面露尴尬：“谢谢陈叔…是我自己的。”

　　穿上后，原本不容置喙的冷涩寒意，也一点一点皆被驱赶在外。

　　张泽禹隐约嗅到一点熟悉的味道。

　　张先生与少年时期相比，变化甚多…不，几乎是天翻地覆，冷冽寡言的高大气场，是连常人都要绕道避开的大佬存在，令人无措又不知如何招架。

　　但唯独身上的味道……好像一丝未变。

　　让张泽禹能够隐约能够透过这点，窥见那些已然陈旧遥远的幼时记忆。

　　张泽禹恰巧第二节没课，本想回宿舍，但被同级学生部的同学拜托，午休前需要去大一新生教室开会，给学弟学妹们科普入学事项。

　　而张泽禹虽不在职位之中……纯是被拉去撑场面的。

　　毕竟第一次见新生时，在清一色精明干练的前辈之中，张泽禹这个前辈就显得异常温柔，自我介绍时，反而被起哄的学弟学妹逗得不知所措，漂亮又乖。

　　这是什么绝世宝贝啊？

　　底下小姑娘眸子都跟着亮了起来。

　　“禹禹是一块肉。”

　　旁边的大二同级生忍不住，附耳轻声道。

　　“这是什么话？”那人不解。

　　“人类是肉食动物。”他头头是道地分析：“垂涎漂亮猎物是天性，况且猎物又乖又软，还和你有礼貌，这谁扛得住？”

　　“禹禹大一入学那时候被学长惦记，学期中间又被同级系花追……”他抬抬下巴，道：“你看，这几个学弟学妹，眼神是不是有点眼熟？”

　　“操。”旁边人暗骂一声：“他们就不能内部消化吗？还惦记翘咱们墙角？”

　　“你下次少拉禹禹过来撑场不就得了。”

　　“这可不行，不能让这帮新生以为咱大二没有系草……”

　　会议结束后。

　　张泽禹的室友李栋和蒋臣在教室门口，旁边还站着本地的宋雨航，一起等张泽禹出来吃饭。

　　张泽禹抱着一摞资料表出来，歪过头，和他们说：“你们先去吧，我送完再去，可以回寝室订个外卖。”

　　“我们帮你带饭不就行了，禹禹，今天想吃什么？爸爸让阿姨今天不准手抖，给你多盛点肉。”李栋说。

　　张泽禹想了想，刚要说话，却忽然被一只宽大的手扶住资料底部。

　　“张泽禹，我帮你拿。”

　　一个高个儿男生轻声道。

　　说话时，那人正好微微侧目，唇畔离张泽禹的耳廓不远。

　　张泽禹一怔，没反应过来时，怀里的一摞资料已经被提了过去：“导员办公室是吗？我正好没什么事，张泽禹，你先和学长们去吃饭吧。”

　　张泽禹神色微滞，刚要拒绝，却被宋雨航搂过了肩膀，不容置喙地带走，招了招手：“那就替禹禹麻烦学弟了。”

　　“学长，我上次加了你微信，其实是有奖学金的问题想咨询一下，不过你还没通过…”

　　张泽禹忽然想起，这好像是上次见过一面的新生学弟，和自己要了微信。

　　李栋嘿嘿一笑：“我们回去监督他通过，学弟你放心去吧。”

　　张泽禹：“……”

　　两边分道扬镳。

　　“这个贺之炀。”蒋臣说：“每次都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肯叫学长，唯唯只叫张泽禹。”

　　李栋摸着下巴点头，跟着分析起来：“加微信的时候又刻意改了称呼，叫学长，变成公事公办的模样，让禹禹没有拒绝的理由……这小心思玩得六啊。”

　　“要不是有咱们帮盯着，再过一周，咱禹禹是不是已经被追到手了？”

　　张泽禹瞳孔一震，抿唇，反驳道：“不会追到手的。”

　　毕竟自己已经是已婚人士了。

　　然后这小小的反驳声自动被室友忽略了，明显听起来不太可信。

　　“这小学弟，又高又帅，这得有185了吧？”李栋啧啧两声，感叹道：“每次跟禹禹说话的时候都不敢对视，真是羞涩又纯情啊。”

　　三人正滔滔不绝唠得火热。

　　搂着张泽禹脖颈的宋雨航却不经意抬眼，顿了数秒，忽然道：“嗯？”

　　“那是……张从禹吗？”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