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等一狐(5)

最后一次满月来临时，五条悟背着夏油杰登上富士山巅。活火山沉睡的呼吸蒸腾着硫磺雾气，星辰在云海之上流转成银色洪流。赤狐的尾巴已经完全透明，诅咒结晶在月光中碎成星屑，随着夜风飘向正在苏醒的关东平原。

“看那里。”五条悟指着东南方向，地平线处有嫩绿的光脉在地表流动。那是人类消失百年后，植物根系重新编织出的神经网络。夏油杰的耳朵动了动，突然挣扎着跳下他的肩膀。

赤狐在火山岩上蹒跚而行，每一步都留下发光的爪印。五条悟跟在后面，看着那些光痕组成残缺的咒文——是他们年轻时发明的某个失败咒符。当夏油杰力竭倒地时，咒文突然升空，在云层上投射出巨大的樱花树影。

“领域展开？”五条悟扶起颤抖的兽躯，发现赤狐眼中的六瓣花正在急速旋转。飘落的樱雪中，他看见十七岁的夏油杰坐在高专樱花树下，刘海上的花瓣随着鼾声轻轻起伏。

幻象破碎的瞬间，真正的樱花从火山口喷涌而出。咒力凝结的花瓣穿透夏油杰透明的身体，在夜空中绽开绚烂的烟火。五条悟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发现上面刻着「2005.4.7」——他们初遇的日期。

赤狐的尾巴最后一次扫过他的手腕，体温随着飘散的花瓣迅速流失。五条悟解开束眼的白绸裹住兽躯，六眼看见无数光粒正从樱花印记中逸出。那些被诅咒吞噬的灵魂碎片，终于乘着花雪升向不再需要咒力的苍穹。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海时，五条悟怀中的赤狐停止了呼吸。新生的藤蔓从火山岩缝隙中探出头，嫩芽穿透咒力灰烬，在夏油杰冰冷的鼻尖开出一朵鹅黄野花。

他抱着逐渐僵硬的兽躯走向下山的路，发现百年未变的容貌正在晨雾中模糊。六眼最后的画面里，有翠绿的浪潮正从太平洋方向涌来，食铁兽的幼崽在竹林中追逐光子化的咒灵残影。

正午时分，五条悟在废弃的神社遗址前停步。当年他埋下的樱花标本罐破土而出，水晶封印在阳光下碎成齑粉。2007年的春樱随风而起，与漫天的新生花雪融成粉色的雨。

“再见，杰。”他将赤狐放在樱树下，指尖最后抚过那枚樱花印记。树根突然蠕动起来，温柔地包裹住这个小小身躯。当五条悟退后三步，樱树已经将百年纠葛尽数收进年轮。

转身时，他看见穿麻衣的少女捧着山栗子站在石阶上。女孩眼中映出他正在淡化的轮廓，却只是微笑着将供品放在树根处。五条悟摸了摸发梢，发现摘下的白绸正化作光尘飘向不再需要六眼的世界。

再次回到熟悉的房子里，他仿佛一切都释然了。他拿起笔，另一只手将袖口扶住，蘸起墨在纸张上挥写着:

当最后一个咒术师走进神樱时

狐狸的脚印正在苔原上发芽

混凝土浇筑的经文被蕨类重新注解

自动贩卖机吐出橡果与星光

我们曾在咒力潮汐中相拥而泣

把大义种进彼此跳动的伤口

如今银河悬垂如未系好的绷带

亿万年后会有新生命舔舐这结痂的宇宙

于永恒刹那的缝隙中

我窥见你端坐在轮回的起点

鬓角的樱花与尾巴的赤色

都成了创世神话的某个注脚

而我将继续行走

在无咒的黎明数着雨滴重生

直到所有执念都风化成了

风，光，以及时间本身

【百年等一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