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的风带着雪粒子，刮在脸上有些疼。
我裹紧身上的白色羽绒服，站在那家亮着暖黄灯火的法式餐厅门口，玻璃门上映出我日渐清瘦的身影。
推门时风铃轻响，暖气混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我踩着柔软的地毯上了二楼，走廊尽头的包间门虚掩着。
推开门的瞬间，我愣了一下——里面没开主灯，只有餐桌中央那支银质烛台燃着两根白蜡烛，火苗在气流里轻轻晃，将周遭的一切都笼在朦胧的光晕里。
长桌铺着熨帖的白色桌布，两只高脚杯里盛着暗红的酒液，旁边的餐盘叠得整整齐齐，刀叉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孙志彪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对着门口，身形被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轮廓。
我走近了才发现，他正偏着头，痴迷地望着窗外。
今年的第一场雪不知何时下了起来，雪花大片大片扑在玻璃上，又被夜风吹得簌簌滑落，将城市的霓虹晕成一片朦胧的光斑。
“来了。”他听见动静，转过头。烛光恰好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平日里的戾气收敛了几分。
他眼底却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像藏着片深不见底的海，有疲惫，有审视，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
我没应声，只是抬手脱掉了羽绒服。我里面穿了件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衬得脖颈线条愈发纤细。
我动作利落地将外套搭在椅背上，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睫毛垂下时，能看见眼下那一小片安静的暗。我抬起眼，目光毫无波澜地落在孙志彪脸上，隔着跳动的烛火，将他眼下的青黑、唇边没刮干净的胡茬，还有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都看得真切。
“坐。”孙志彪抬手，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声音比平时低哑些，“菜刚点好，时间卡的这么准，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和我多呆啊。”
“你想多了。”我勉强的应声，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落在窗外的雪上。
雪花还在下，越来越密，仿佛要把这小小的包间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开。空气里只有蜡烛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雪声，安静得有些反常。
空气里的烛火晃了晃，将孙志彪脸上的线条映得忽明忽暗。他看着我瞬间煞白的脸，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你哥林观棋，老子没杀他。”
我的呼吸猛地顿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我死死盯着孙志彪，眼底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怎么可能？哥哥的尸体不是都被发现了吗？支撑我潜伏在他身边的，不就是这份刻入骨髓的恨意吗？
“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个字都带着颤抖。
孙志彪端起侍者刚添满的酒杯，轻轻晃了晃，酒液在杯壁上划出暗红的弧线：“表面意思啊…动手那天乱得很，他趁人不备跑了。”
他抬眼，对上我不敢置信的目光，扯了扯嘴角，“至于跑哪儿去了，我也不知道。这段日子派人找过，没音讯。”
我的最后一丝理智轰然崩塌。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一直以为的血海深仇，那个让她活得像根绷紧的弦的理由，竟然从根源上就出了错？哥哥……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反复拉扯。
震惊质疑茫然狂喜，还有被欺骗的愤怒，无数情绪翻涌着，让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我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烛光在她颤抖的睫毛上跳跃，映出眼底一片混乱的水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