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烬劫

寅时的雨丝漫过青铜树新发的嫩芽，乔莹倚在藏书阁西窗旁，腕间重瞳纹泛着幽蓝冷光。檐角铜铃忽地叮咚作响，惊落李白悬在枯枝的酒葫芦——琥珀色的残酒泼湿了《璇玑启蒙》残卷，泛黄纸页间夹着的褪色糖纸被浸润，稚气歪扭的“莹”字在月光下洇开，恍如那年上元节她藏在典籍里的枇杷糖。

“早知醉芙蓉该多酿三坛。”诗人倒悬在飞檐，剑穗缠着的五彩丝绦扫过她发间白玉兰。他忽然挥剑斩碎满树枯枝，玄铁剑锋搅动雨幕，碎雪似的纸鸢残片里飘出半幅星图，边角朱砂批注尚新:“东南星宿移位，当以血饲玉。”

演武场方向传来青铜爆裂的闷响，韩信的红缨枪劈开雨帘，玄铁枪尖挑着雪狼皮缝制的护膝。青年武将默然将物件系在朱漆廊柱，枪穗扫过石案时掀翻青瓷瓶，冰裂纹玉蝉滚落积水，是她去年沉入归墟那枚。“塞北的狼都比这劳什子机关城知趣。”他背身劈碎偷袭的青铜守卫，玄铁护腕映着她腕间游走的星纹，“喂鱼的饵料，倒比匈奴头颅耐看。”

雨帘漫入阴阳家祭坛时，东皇太一的白骨杖正插入龟甲裂隙。三百玉蝉残片在鲛人火中拼出重瞳图腾，青铜罗盘忽地转向阁楼方向。“荧惑归位，劫烬复燃。”他焚烧蓍草的青烟凝成血莲，裹住乔莹浸湿的裙裾，“剜心之痛，可及当年十分？”鎏金匣中的星幕帘簌簌作响，帘角玉蝉沾着夜露，分明有人趁雨夜潜入，在冰冷机关里种下活气。

弈星在回廊掀翻珍珑棋局，白玉棋子滚落药庐窗棂。百里守约捻起沾着药渍的黑子，狼耳捕捉到青铜守卫重组时的机括声。他沉默地将新采的忍冬藤编入药篓，药柜深处银镯的莲花纹泛着柔光。三日前有人潜入暗格，在褪色机关图边角添了行小字:“戌时添蜜三匙。”他忽然抛出的青瓷瓶坠在石案，惊散满地星砂。

莲池腾起的水雾漫过荒园，庄周枕着鲲背浮出水面。蓝发青年指尖的梦蝶停驻乔莹鬓边，鳞粉洒落处浮出残破的璇玑锁纹样:“小莹儿知否，有些梦醒着也能续。”半枚玉蝉沉入池底，惊起的荧鱼群聚成星图，映着廊外墨家机关车辕上未干的血迹。那是白起玄铁钩昨夜劈碎刺客时溅上的，钩尖至今缠着半幅《禹贡地域图》，浸血的东南角批注晕开在雨里:“地脉改道，以避阴煞侵体。”

赵云的重枪劈开雨帘，龙胆亮银枪尖钉碎青铜鳞片。青年武将护腕内侧的刺青泛起微光，与阁中浑天仪遥相呼应:“姑娘的‘月照松间’棋路，末将参了半月有余。”他跃下飞檐时扫落积尘，褪色的《考工记》残卷展露批注:“子时验渠，莫涉寒潭。”玄铁链钩突然绷紧，暗处青铜面具泛着冷光，白起沉默地收回染血铁钩，将半截断指埋入药圃，为子夜刺杀者的残躯。

地宫深处传来重剑劈石的轰鸣，铠推开堆满护心镜的棠梨木箱。十二副赤铜镜面錾着重瞳纹，松烟墨浸透犀牛皮衬，最底层压着褪色香囊，漏出的枇杷糖凝成琥珀色。他忽然将重剑插入青砖，剑柄绷带渗出暗红。三昼夜不眠不休清扫地宫机关时，被淬毒齿轮割裂的旧伤。

晨雾漫过青铜树台时，诸葛亮执羽扇挑起新缀的星宿。月白深衣扫过浑天仪裂痕，金丝缠着的白玉簪忽地坠地，是乔莹初见那日遗落的旧物。暗格里静静躺着青瓷瓶，蜜渍棠梨泛着柔光，瓶底蜷缩着笔迹:“寅时服药，添蜜两匙。”

雨彻底停歇那刻，庄周的梦蝶穿过回廊，鳞粉在藏书阁穹顶凝成星河流转。乔莹腕间重瞳纹灼痛如焚，三百架典籍无风自动，《鲁班秘录》残页间飘出鎏金沙漏，她当年为修补浑天仪特制的机关。如今砂砾倒流，映着云梦泽方向升起的荧蓝光柱。韩信的红缨枪尖忽然挑起塞北带来的星砂瓶，暖黄光晕里浮沉着大漠深处的传说——以心头血养玉三载，可续逆命者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