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不曾沉沉倒在地上,身躯沉重如山,意识却如潮水般渐渐涌回。他拼尽全力压制住魔气,那股狂暴的戾气暂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清明。他的脑海中,一幕幕过往的画面如画卷般缓缓展开,清晰而深刻。
他看到了自己初次踏入浩气宗的那一天。那时的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天舒的倾慕,踏入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他与天舒一起修炼,日夜相伴,彼此扶持。他们曾在浩气宗的山巅上迎着朝阳吐纳灵气,也曾在月下切磋剑法,笑声回荡在山谷之间。他记得,当天舒争夺宗主之位时,他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旁,为她挡下无数明枪暗箭,助她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接着,他看到自己与天舒牵着手,步入了浩气宗的祠堂。那一天,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仿佛天地都在为他们见证。他们行祭天之礼,承护佑之责,誓言要守护这片土地,守护彼此。他们的手紧紧相握,仿佛要将所有的承诺都刻进骨血里。
他还看到了那棵海棠树。那是他与天舒一起种下的,树下埋着一坛千年醉。那天,天舒笑着对他说:“等这海棠花开满千年,我们就一起挖出这坛酒,共饮此杯,携手千年。”他记得自己当时笑着点头,心中满是甜蜜与期待。他们在海棠树下花下定情,许下了生生世世的诺言。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他们都约定要一起面对,永不分离。
然而,画面陡然一转,他看到了邪火横飞、民不聊生的景象。天地间一片混乱,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他记得自己当时心如刀绞,毅然请命前去察探邪火的源头。他以为这只是短暂的分别,却没想到,这一去,竟再也没能回到天舒的身边。
此不曾躺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中渐渐散去的魔气。他的身体早已被鲜血浸透,衣袍破碎不堪,伤口深可见骨。泪水混合着血水从眼角滑落,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天舒消散的那一幕,心如刀绞,仿佛每一寸呼吸都带着无尽的痛苦。遗憾与自责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也深知自己即将带着这份悔恨死去。
远处传来一声清晰而急切的呼唤:“不曾!”那声音如同穿透黑暗的一束光,瞬间唤醒了他几乎沉寂的意识。天舒正朝他飞奔而来,她的身影在风中摇曳,却带着无比的坚定。
火徐行四人刚刚合力消灭了魔气,正等待着流火树心化形后再收取。然而,没有人注意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此不曾。直到天舒赶到,她直接滑跪到地上,双手颤抖着将此不曾轻轻扶起,手臂托着他的头,声音哽咽:“不曾,你还好吗?”
此不曾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声音虚弱却带着欣慰:“你还活着,太好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如释重负的轻松。他真的很怕,怕自己被魔气控制的时候,亲手杀了天舒。现在看到她安然无恙,他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巨石。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深深的自责:“师姐,对不起,我没能帮你。和我一起来的师兄弟都死了,只剩我被魔气侵染,日日借树心之火苟延残喘,还伤了你……”他的话语中满是痛苦与悔恨。
天舒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紧紧抱住此不曾,声音颤抖却坚定:“不,你很好,我只要你活着就好。”
此不曾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抚摸天舒的脸颊,却因虚弱而无法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天舒立刻抓住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上,泪水顺着他的手指滑落。她低声说道:“我带你回去疗伤。”
此不曾却摇了摇头,目光温柔而眷恋:“师姐,让我好好看看你。”
这时,火徐行走过来,语气中带着歉意:“宗主,抱歉,我们刚刚元气大伤,没有顾到他。若我没猜错,敖四太子即将仙殒。”
天舒闻言,脸色瞬间苍白,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慌乱:“不可能!我们才刚刚相逢,不曾,你不会离开我的!”
此不曾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口中涌出大量鲜血。天舒慌了神,想要给他渡灵力,却发现自己一点法力也施展不出来。她焦急地转向火徐行四人,声音中带着绝望的哀求:“求求你们,救救他。无论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萧涅摇了摇头,语气沉重:“没用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在用自己的本源抗衡体内的魔气,任何人都帮不了他。”
天舒不甘心地追问:“你不是金身吗?为何不能?”
海蚀月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师兄为了净化树心魔气,已是损耗巨大,若是胡来,不坏金身也会坏的。”
此不曾握住天舒的手,声音微弱却温柔:“这是最好的结果。”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渐渐消散,化作点点光芒,最终完全消失在天舒的眼前,只留下两块晶莹的龙角。天舒瘫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那两块龙角,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萧涅强忍着伤势,终究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喷出,昏死过去。火徐行也伤得不轻,脸色苍白如纸。众人见状,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的悲痛,带着天舒和萧涅回到了浩气宗内休养。
此刻,东海龙宫内,老龙王的小女儿敖汤还趴在父王的膝盖上。突然,老龙王抚摸女儿头发的手停了下来,天真无知的汤儿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父王,问:“父王,你怎么了?”老龙王忧郁了一下,又变成慈爱的样子,继续抚摸女儿的头发。老龙王知道,这是禹儿逃不过的劫。
数日之后,浩气宗内依旧笼罩在一片沉重的氛围中。天舒独自坐在海棠树下,手中握着那两块龙角,目光空洞而哀伤。海棠花依旧盛开,却再也等不到那个与她共饮千年醉的人。